帮子敲了两下,黑漆漆的门房里亮起了灯。
“二更了。”秋哥儿揉揉困顿的眼睛。
应该没人了吧,这么晚了,进不来也不能怪他了。
上栓落锁,两步跨进门房,在简易胡床上躺下来。
值夜的门房白日吃坏了肚子,他不得替他看守,好在守的是后门,平日里都是下人们进出,倒不怕有什么疏漏。
他倒也想去守前门,听说有客人上门,接待好了,少不了赏赐。再不济侧门也是好的,府里姨娘们出手也很阔绰。
可惜他向来口盾,说不出讨好人的话来。这守后门的活也是家里老娘求来的,沾了家生子的便宜,也还轻松。
门房里冷冷清清,一盏油灯散发出昏昏黄黄的光,屋子里显得有些瘆人。
秋哥儿拢了拢袖子,这天气愈发冷了,怎能睡得着。
左右翻转两下,干脆站起身来来回回跺步,以取些暖。
左右熬过这一晚就好了,以后再也不守晚上了,他想着,还是睡上一觉怕要过得快点。
刚停下脚步,主屋那头若有若无传来些声响。
不知哪位爷这么晚还饮乐呢。
他摇摇头,自己不过一小小门房想这些作甚,还是睡觉更实际些。
哪知还未躺下,又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
难道是哪房丫头这个时候要出门?
秋哥儿开了门探出头望了望,脚步声停了,门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肯定听错了吧,他摇摇头关好门,刚走到胡床旁,脚步声又踏踏响了起来。
没来由得吓得一跳,两步拉开门,“谁?是谁在那?”
没有人回答,一片被风吹的落的树叶打着旋落在他跟前。
定是刘五知道他今天值夜故意恶作剧,平常就笑他胆小,这会还来吓他。
不理他就是,看他能玩什么花样。秋哥儿哼了声关上门,再不理会。
楚家的院墙修的很高,只门房处一颗大树,枝叶延伸过了墙头。
看见门房关了门,墙根阴影处蹑手蹑脚闪出一个小巧身影,看身形该是个女子。
女子抬起头,踮起脚,手脚并用,想要爬上树,奈何这树,枝桠分得很高,想要爬上去并不容易。
反复试了几次,眼珠胡乱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只见她快速地撩起长长裙摆,次啦一声撕下一块。
门房里秋哥儿侧耳听了听,呲呲几声后没了声响。也不敢出去看,干脆捂上耳朵装睡。
女子用裙摆布料结成长长一条布绳,又低头在地上寻了块石头绑上。
拍拍手得意地笑了,手上用力,石头带着布绳穿过树枝垂下来。
“哈,小小院墙能难得倒我?”她笑言,随即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了口。
小心地绑好布绳,除了碍事的绣鞋,笨拙地往树上爬。
“快找,快找,那边看看。”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小点声,别把人都吵醒了。”
难道找过来了?女子一急,脚上一滑掉了下来。
“你想从这爬出去?”未来的及起身,一女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惊愕抬头,便见一茜红儒裙的女孩子歪着头打量她。
好眼熟,白天似乎见过?
“你跟我走吧。”茜红儒裙的女孩说道。“他们很快找过来了。”
女子仅犹豫了一下,飞快同意,“好吧。”
两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娘子,奴婢把许姑娘带来了。”采岂欢快说道。
茜红儒裙的女孩自然是采岂,那女子正是许曼夏。
楚月娘正倚着凭几看书,闻言抬目看来。
“坐吧。”她说。
许曼夏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裙摆,再瞧瞧那拥书细看的女子,不自在地在几案旁蹲坐下来。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许曼夏问。
“那你为何要来?”楚月娘看着她,笑笑问道。
“我,我反正没事。”
“若要出楚家,爬院墙可不是好主意,花园西面留了水洞,或许更容易些。”楚月娘说道。
“娘子又说笑,那可不是人能走的道。”采岂说道,明明就是狗洞,哪里什么水洞。
“你们到底是谁呀?”许曼夏问,身子不自觉扭了扭。
“许姑娘别怕,我家娘子在家行六,白天你应该见过的。”采岂答道。
“六娘子?”她再度扭了扭身子,“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从父亲那逃出来,身无分文,就是能出得门去,此刻已到宵禁,你要栖身何处?”楚月娘问道。
许曼夏微愣,这些她还真未想过,便是想过,也没有法子。
“你家住益州,蜀地益州离此千里之遥,你这样能回得去吗?”她又问。
“谁想过要回去啊,我对那又不熟。”许曼夏低估。
“什么?”采岂惊讶问道,“你不是益州人吗?”
“我是说,我是女儿家,难得出一次门,现在家人都不在了,还回去干什么。”许曼夏说道,“我只是想偷偷离开这里而已。”
“你难道不管许姨娘了吗?你走了,许姨娘怎么办?”采岂问道,一面递了碗热茶过来。
许曼夏端了暖手,“不是我不管她,当初我让她跟我走,家里卖了田地再找个小城市哪里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她喝了口茶润润喉,“她不听,非要听那男人的话,作了人家小妾。我能怎么办?”
“采岂,带她去换身衣裳吧。”
许曼夏低头瞧了瞧破碎的裙摆,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嘴唇。
“许姑娘跟我来,你这样子感染风寒就不好了。”采岂说道,“你放心,二爷他找不到这来的。”
许曼夏满心疑惑,这个奇怪的小娘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担心了,娘子说你要想走的话,过几日娘子送你出去,你这样爬墙很危险的。”
许曼夏不懂楚月娘的意思,好在一向随意惯了,倒不觉拘谨。
“姑娘今晚就在这歇息吧,我让人备了香汤,一会给姑娘送来。”采岂交代一番,这才离去。
“娘子该歇息了吧,天色已晚,仔细看坏了眼睛。”采岂关好门窗,揭开灯罩拿起剪子挑了挑灯芯。
“好。”楚月娘很听话地合了书。
“二爷那边已歇下了,天晚了,二夫人没敢找老夫人。”采岂说道。
“可是明天老夫人问起,娘子要怎么回话?”
“照实回便可。”楚月娘说道,起身去了净房。
采岂已习惯她说话方式,跟自然地抛开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