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蕴和江放被关在了一起,不是祁阳对他们两个足够的放心,而是因为在祁蕴和江放进天牢以前,祁阳就给他们服了毒——碎,“碎”是一种很奇怪的毒,服毒者一用内力,便会瞬时毒发而亡,如果不用内力,也会在七天后毒发。也就是说不论是否执行绞刑,祁蕴和江放都势必会死。
对祁阳来说,祁蕴的存在就是他不堪的印证,祁蕴虽然比祁阳小三岁,但是从小,祁阳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资质一般,远不如淮安王。”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祁阳就希望他的这个皇叔可以不存在,如果没有祁蕴的存在,他祁阳也是优秀的。
江放略微收拾了收拾牢房里的柴草,坐了下来,祁蕴在江放的对面坐了下来,神色平静。
“你就这样认了吗?”祁蕴看着江放说道。
“不管认不认,罪名已经定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江放做了一辈子的忠臣,在他的血脉里流淌的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反抗君主,在他的心里根本不存在。
“江家历代都有大将,按理说你应该可以逃走的。”祁蕴推测地说。
“我不会走的,我江放是齐国的大将,希望我的血可以唤醒皇上守卫我大齐大好河山的决心。”江放的眼中还有对齐国复兴的渴望。
祁蕴沉默了,面对这样一个一生都在为了齐国奉献的将军,面对着这样一个世世代代都再守卫齐国的家族的后人,祁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作为齐国的皇室成员,实在有些汗颜。
“王爷呢?”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放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自幼生在齐国皇室,皇上对我本就心存不满,这样的结果本就是注定了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祁蕴淡淡地说道,好像讨论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别人的。
祁蕴从一开始就明白祁阳对他存有猜忌之心,祁阳才能不足,又是由孙太后教养长大,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如果不是因为祁阳是齐和帝是唯一的皇子,祁**本不可能登上帝位,而祁阳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不满,应该说除了白妃,祁阳怀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想要谋权篡位。
“王爷,这就是你一直以来不曾娶妻的原因吧。”江放瞬间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祁蕴在森源就是一个奇异的存在,他不结交大臣,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不娶妻,不和任何女子暧昧,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守护着齐国。但是大厦将倾,又岂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尤其是祁蕴的力量又是有限的。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又何必拖累别人呢!”祈蕴叹息般的声音。
谁人不曾有过年少,谁人的心里没有那一抹朱砂痣,祁蕴也有过倾慕的女子,只是祁蕴明白他们之间注定是没有结局的,所以祁蕴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那份心思,就连他曾经倾慕过的女子都不知道。
“你……甘心吗?”江放有些无法理解祁蕴的想法。
“说实话,我自然是不甘心的,我今年不过二十岁,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这么枉死,自然是无法释怀的。”祁蕴的声音很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压出来的一样。
江放没有接话,他知道的唯一的解决之道又不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此时,江放和祁蕴还不知道,他们的家人都已经下了大牢,祁阳也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绞刑,他们也不知道,宰相秦辅已经病逝了。或许,不止是他们不知道,森源城内的很多百姓都不知道。
这一夜,下了一夜的雨,雨水滴落在铁甲卫的铠甲上,只余下一道道痕迹,而许多人的生命,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很多的铁甲卫多年以后还记得这一夜的雨,那么湿,那么冷,仿佛就是一首悲歌。
行刑那天,森源下了和安八年的最后一场秋雨。
灰蒙蒙的天空,沁凉沁凉的雨,打湿了祁蕴和江放的衣衫,打湿了淮安王府和镇西侯府所有家眷的白色的囚衣,也打湿了监斩官员的官服,还打湿了刽子手的屠刀。
或许是因为天在下午,或许是因为宰相秦辅今天出殡,并没有多少百姓来看这一次的行刑。
有的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淮安王祁蕴和镇西侯江放都是那样的人。即使是面对死亡,即使已经是阶下囚,即使衣衫都被细雨打湿,但是淮安王祁蕴依旧是那副风华绝代的模样,就像流传在京城附近的一首歌谣“淮安王祁蕴者,风华绝代兮,衣袂飘飞兮,世人瞩目兮!”。白色的囚衣,生生地被祁蕴穿出了琉璃锦的感觉。
镇西侯陆放也是一脸的从容,仿佛即将被执行绞刑的人并不是他,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绞刑,而是一场盛宴。
刑部尚书白孟海看着淮安王祈蕴和镇西侯江放,内心除了不忍,还有深深的惋惜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祈蕴从十四岁就开始为了齐国奔波劳碌,镇西侯府世世代代守卫着齐国的边疆,不知有多少江家儿郎埋骨边疆,可今天,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但凡是有眼睛都知道祁蕴和江家是蒙冤的。今天过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人会对朝廷失望,他妹妹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毕竟,白雪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说是祸国殃民了。
可惜,白孟海面对所有的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
或许是江放的平静感染到了他们,或许是武将世家的传统,或许是他们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江家的人,没有人流泪,没有人喊叫,只是平静地等待,等待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淮安王府的人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有小丫鬟在嘤嘤地啜泣。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景,让在场的百姓都感觉到了一股真正的悲哀和疼痛。
令牌扔出去的那一瞬间,白孟海感觉他的手都在抖,抖得快要抓不住那块令牌。白孟海是真的不想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祈蕴和江放分别被挂上了绞刑架,江家和淮安王府的人并没有嚎啕大哭,但是啜泣的声音起起伏伏的,因为江放和祁蕴都是那种很不错的家主。
不过,先要执行死刑的是江家和淮安王府的众人,因为祁阳觉得这样会让江放和祁蕴更加地痛苦,即使到了阴间,也不得安宁。
手起刀落之间,659条人命,就这样没了。鲜血,由于雨水的冲刷,汇成了红色的河流,不断地往外流着,空气中有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即使是在刑部呆了二十多年,白孟海还是感觉到了心惊,可以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刽子手,这么多的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后背那森森的凉意和那弥漫全身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