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休渊的那日,小山神正撅着屁股趴地上看蛐蛐打架。巴掌大一个光圈里,两只蟋蟀正斗得各不相让,战况火热。
“快,摔它,摔它。快快快~~~~哎呀,它咬到你腿了,你也咬它腿。”
话音刚落,咔,有一只被咬瘸了。
御姬捉起那只被咬断腿的蛐蛐,一手叉腰,板脸训道:“跟你说了摔它,再咬它,再不济打不赢你先跑啊,看你这瘸腿,扫兴!”
小山神眼神忒次,每每押中哪只蛐蛐,哪知蟋蟀必输得歪头斜脑,数腿一蹬的挂掉。
这次这只虽没死还不是又输,御姬继续训那只蟋蟀。“本山神再给你个机会,我抓住它,你给我去咬它,必须赢!听到没。”也不管蟋蟀崩溃的内心,放回去按了那只,下令道:“上!”输了就是输了,瘸腿儿表示服气,一动不动。
御姬小孩儿脾性起,另一手捉了瘸腿儿往按住的那只腿上凑:“张嘴,咬!”
瘸腿儿蹬了蹬几条还健全的细腿,不从。
御姬生气了,摔下两只蛐蛐儿,一屁股坐地上。“哼,不理你们,一点都不好玩。”
气着气着,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万物有则,你既这么想让它赢,何须这般费事,你自己动手捏死那只便可。”
御姬惊得蹦起。身后是个白衣素冠的男子,淡淡而笑,端得温润无比,所说却不与相宜。
御姬见来人捏着自己的小心思笑话自己,顿时就小脸恼红了道:“你是谁,胆敢乱闯鸡围山,信不信本……我要叫你有来无回。”本山神几字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待会亮出身份吓死他。
可他来不及吓死来人,差点被来人吓死。
整个鸡围山就好比他手里提线的木偶,任由来人支配。他手指一牵,牵低地拔出高坡;一引,引东流之水入注;一进,进参天林木成荫;一退,退鸟飞兽走成群。
鸡围山在那人的股掌之间变幻莫测,小山神看着看着眼眶湿了。身为山神的责任和荣耀感令他倍觉伤感,曾经鸡围山正如此般的富饶繁盛过。然如今的荒山,哪里还看得到原来的半寸影子。
御姬尤自在难过着,只见那公子五指一握,那些风景顿时碎成齑粉,鸡围山地表裂得想快砸碎的镜子,千片万块。
生之一瞬,毁之一旦。
来人倒有些能耐,不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些?御姬兜着两框子眼泪闷闷的想,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搭理此人。脚下的裂隙里两只蛐蛐儿一蹦一蹦,鸡围山的败像在眼前经久不散,太真实了,这幻术造得……
不对!小山神陡然一激灵,这是真的,不是幻术!
小山神怒了,攥紧小拳头质问来人:“为什么要毁我的山!”
来人道:“你不是要让我有来无回,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
不能反驳的小山神忽然哭得泪如瀑布,满满是被欺负了的既视感。
那人却又说:“你这山我既能毁之,也能造之,但前提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都得跟着我,为我所用。你若想好了,这便跟我走。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是这山我也不会帮你修,谁让你威胁我在先。”
小山神的悲痛顿时雪上加霜,抽泣道:“那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啊!”
休渊掏出串糖葫芦安慰他:“不怪你,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好欺负。”
……
掠影成镜的画面渐渐散去,小御姬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攥上休渊的衣袍欢呼:“走咯,买冰糖葫芦去咯。”
不过如风一过的微觉,楼下的凡人根本看不见他们出门。下一息,一大一小便出现在了街心。
今日大雪,街上行人少,出摊的也少。若不是为了生计,这大冷天的谁原跑出来吹风受冻。身上揣着钱的都去馆子里坐下了,来口热乎的茶酒,听个小曲儿听个书,三五成群的聚上天南地北的乱侃。
只要有钱,凡人极会享受。
很幸运,小御姬找到了卖糖葫芦的。老翁抗着草把,在大雪里缩肩拱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老爷爷,这里。”小御姬招手欢快道,“我要二串糖葫芦。”
老翁眼神不好,但耳朵不背,听见有生意,努力瞅清方向加快了步子。
“两文钱。”老翁哆嗦的从手心里的四枚钱里拿起两枚,要还给公子道:“一文钱一串,公子多给了。”
老翁因为穿得少,冻得手都在发抖,一身衣衫分明补丁摞补丁,却不肯贪这两文钱的便宜。
小御姬咬着糖葫芦,仰头看着休渊,睁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说瞎话道:“爹,我还要。而且娘也也喜欢吃,都买回去送给娘吧,娘会高兴的。”
这小子……
休渊头一回喜当爹,神色一诧,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默声摸了块银子给小御姬别开脸。
想图表现,自己背。他可不承认被当夫这回事!
小御姬笑眯眯的接了银子满口答应,反正这些都是要到自己肚子的。扛就扛,不就一把子糖葫芦嘛!
老翁不想天上掉馅饼,一上午没卖动一根,突然就叫人包圆了。开心自是不提,心底的感激之情涌出一把老泪代替千恩万谢。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小御姬小小的人举着那把子还不及把子一半高,而旁边有个四肢健全的大人完全没半点帮忙的意思,两人走在路上别成风景。
路人指点戏笑。
“哎哎哎,你们看。小孩子扛东西,大人空手空脚,这有意思。”
“哟,这孩子力气不小,看着一寸二扛那么一把子糖葫芦。”
“呸,这大人做得。”
……
小御姬面皮儿薄,央求休渊道:“你先帮我抗一下啊,这么多人看着说你,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啊。”
休渊顺手抽了一根糖葫芦赏给路边的小乞丐道:“我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承担。你若不想要,我便替你散了。”说着一根接一根的拔下了丢出去。
小御姬肉痛得一紧,怕了他道:“好好好,我自己来,你别拔了,再拔就没几根了。”
休渊忽然脸色一凝,手中的糖葫芦翻转间往后一掷,竹签刺空而去。他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淡道:“阁下跟了一路,不知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