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深深,听汐御风立在沼泽里最高的那棵树顶,绞着双手在身后,极目远眺眼前这金乌西沉的美色。火红的织锦长长一带,一定是天上哪个仙子拖着长长的披帛经过。
柳伯说过,天宫很大,天河很长,所有的神仙都要从天河边走着过去拜见玉帝。
她一直祈祷有哪个神仙走着走着滑一跤掉下来,她必以命相救。然后……好心的神仙,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
她很想知道自己是睡。
一群寒鸦聒噪着从她头顶上飞过,且过时,跟在最后的一只小黑鸟儿,鸟尾一撅,一团热乎的灰白之物精准的掉在她额上。听汐眉间一簇,疑惑的掀了眼帘子往上瞧,鸟屎!她斜着眼去找罪魁祸首,头顶上方,拉完屎的小黑鸟傻扑棱着翅膀还没走。
听汐一把抓住了那只傻鸟,“好啊,拉屎了还敢围观。”弯腰揪了两片树叶清理了脑门上的鸟粪,嫌没擦干净,扯开鸟翅又擦了擦。扯得那鸟儿啾啾直叫。
“看在你没几两肉的份儿上,赐你个全尸,清蒸煲汤选一个!”
被她倒提着爪的鸟儿,黑羽根根乍起之下之下竟回话了:“大爷乃仙庭鲲鹏战将,尔等蝼蚁也妄想吃我!”
“你会说话?”这也不稀奇,就这片沼泽里会说话,会化人形的花草精多了去了。“不过你说你是大鹏,我不信。”
没眼力,小黑鸟拿白眼翻她。
她岔着鸟翅膀翻来覆去的转着研究,“我怎么看都像喜鹊!”
“啊呸!大爷是大鹏!”鸟儿像受了极大屈辱,奋力一扬身,尖锐的鸟嘴啄上听汐手腕处,立时破皮见血。
嘶!
听汐受痛,一把将鸟儿甩开,一珠血随着这一甩,正好落去鸟儿怒张的鸟嘴里。
黑鸟得了那一滴血,身形突然膨胀起来,片片黑羽簌簌挣落,一团金芒从鸟腹处破开,刺得听汐下意识遮住眼。
那光束金芒灼灼,如骄阳正当。
听汐不免忐忑了,这鸟儿莫不真是大鹏。她虽没出沼泽见过世面,但柳伯讲的那些九重天上的故事她听得多。
柳伯曾文绉绉的念过这么一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手指缝里那团金茫越扩越大,稀薄的边缘处蓦的撑出一对金翅,一双利爪撕裂光团正中,露出其后,鲲鹏真身。
听汐怂了,爹爹个坑的,还真是大鹏!抽了抽嘴角,正欲逃之。就在她猫腰转身之际,大鹏已化作个三大五粗的彪汉立在了跟前。八字胡一撇一捺,盖在厚唇之上,黑黄的脸上神情肃穆,黑披袍上染着尘埃累累,反倒衬出此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猛。瞪如铜铃的眼凌厉的将听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同方才,听汐扯着他鸟翅膀翻上翻下考究的神情一般。
就在听汐以为他要两指头碾死自己时,却见大鹏眼里精光一迸,低腰扎扎实实的行了一礼道:“敢问尊者仙号?”
“仙、号?”听汐谨慎一指自己,大鹏脑壳一点,累得她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看来眼前这大鸟误将自己认作哪路神仙了,这才对自己这般客气了起来。
打又不过,看他那认真的架势,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怕也溜不了。
不管了,先蒙走这大鸟再说。住天上的神仙不敢乱编,便挑个住地上的神仙编,都说四海八荒。那我就是……“四海神君。”得勒!
“原是四海帝君,恕希有方才无礼,不知是帝君在此。”大鸟蹭的一抱拳,一弯腰,态度甚是恭谨。
听汐暗暗抹汗,还真有这么一路神仙啊,蒙中了,好险。
顺着大鸟的话爬,听汐攥了拳搁在下巴处一咳,“没事没事,你别放心上,希有啊。。我。。那个,本帝君方才见你飞得挺急,有事吧,你先忙去吧。”
希有大鸟见她这么一说,又是一鞠,客气道:“仙庭战事吃紧,希有不甚着了魔军的道,幸得帝君滴血之恩,又不计前嫌,这才解了魔君禁制。希有此去回禀战况,定将此事同禀了仙帝,也好记帝君一笔功。”
哟!这希有,果然稀有,拍马屁拍得这般不着痕迹的大鸟当真稀有的很呐!
说到血,听汐这才觉得手腕处有一丝疼,想不到自己的血有这般大作用,但现下紧要的是不让希有做这好人。她非真的帝君,受不得这一拍,真捅到仙帝那去,可要化作春泥去护花了。大鸟显然是没见过帝君,但仙帝定是认得的。
想到小命堪忧,听汐一捉急,踮了脚,伸手够上希有肩头一拍,满满做好事不留名之气概道:“本帝君谢你有心,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委实算不得什么功劳,好好禀你的事,我这一茬休要提。这战事为大,战事为大,你赶紧的去吧!”
好在希有惦记战事,当即化了本形,扶摇而上九万里。
听汐拍拍胸口受惊不小,从树顶落下身形,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方才好悬!
希有振翅苍穹,不曾留意过自己一脑袋撞碎了沼泽上方的一方屏障。
夕阳的绯红里,破碎的屏障洒了半空粼光。
不知远在何处的一壁潺潺流水的镜,将这一幕全然显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