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地处幽州中南,属于汉王朝北方较大的城都,历来由汉天子刘氏族亲,中山靖王的后裔掌权,这一代的涿郡太守“北地王”刘焉颇为神秘,在百姓中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这时的涿郡已随着前夜的降雪迎来了又一年的雪季,尽管这份严寒全然不敌街头巷尾对常山之变的热议。
“听说常山‘真定王’联合其他封王谋反,所以才会惨遭十常侍毒手……”
“真的假的,要说常山的‘真定王’,不就是我们涿郡‘北地王’的族兄弟吗?”
“难道说,‘北地王’大人也……我们是不是应该早些打点细软,搬到晋阳去啊。”
“今儿回去我就找我丈夫商量商量。”
“那边几个,不许议论政事,快散了。”见城中的巡逻兵队经过,围坐一团的几名中年妇女便作鸟兽散了,嘴中似乎念叨着“切,算什么嘛”。
“啊啊,真是受不了这些絮絮叨叨的市井百姓。”年轻一些的巡逻兵玩弄着佩刀,百无聊赖地在街上巡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常山离这里不远,太守大人又迟迟不出现表态,比起看热闹,或许她们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吧。”另一名巡逻兵看起来更为年长一些,但终究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把城内的安全交给这样的愣头青,真的有保障吗,或许刚刚的大妈们也会讨论这样的话题。
“啊啊,我看正好相反才是,他们就是闲着无聊看热闹,毕竟涿郡就是这样一座无趣的城都,”年轻的巡逻兵望着灰蒙蒙的天,一片雪花飘到鼻尖,让他有些瑟瑟发抖,“一年有一半时候是这样的雪天,只能窝在家里,恐怕那什么十常侍根本对这种地方没兴趣吧。”
“这样不好吗,安宁而祥和。夏恽你才调来不久,相信很快也会喜欢上这里的,”年长一些的巡逻兵搓动着双手,呼出的气瞬间变作了白冰,在空中飞舞,“我很喜欢这座我生长的城市。”
“呵呵,我也很喜欢呢。”声音从一旁传来,有些微弱,也很是温柔。
“刘婶!这大冷天的,怎么你自己出来卖草鞋了,阿备他人呢?”
“那小子啊,成天不知跑什么地方玩儿去了,这几日也不见回家来。”刘婶叹了口气,“也难怪小倩不要他,跟了小武你。”
“这家伙也真是的,扔刘婶一人在这。”叫小武的年长些的巡逻兵伏身帮刘婶整理起鞋货。
“在说谁呢?”一旁被小武叫作夏恽的新晋巡逻兵似乎对于自己被排除在话题之外有些不悦。
“说起来夏恽你不是本地人吧,刘婶家的草鞋在涿郡可挺有名的,她的儿子,也是我儿时的玩伴,”小武笑的有些无奈,“算是……怪怪的人吧。”
“就是个混混。”刘婶倒是说得不留情面。
“啊啊,原来如此。”夏恽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无趣的话题,转而关注对街的小骚动去了。
“好像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小武和刘婶打过招呼,赶紧催着夏恽前往对街。
“啊啊,好像是打起来了。”夏恽不紧不慢地跟在小武身后。
“都给我停手!”小武率先赶到对街制止了这场斗殴,说是斗殴,其实不过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在打,见巡逻兵来,立马也各自逃走了。
“咳咳……哈哈哈,一群傻瓜,大难临头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咳咳,哈哈哈哈。”
“你也是个傻瓜,被打成这样了还笑什么,”小武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您是……校尉邹大人!!”
“大什么大,咳咳,过不了几天,涿郡就要完了,我们都是孙子,哈哈哈哈!”被打的人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冷眼旁观,自顾大笑,“全部完蛋吧!”
小武一边帮他稳定情绪,一边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夏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吹着口哨。
……
“你们在胡说什么!”前一日的涿郡郡府官员会议上,校尉邹靖狠狠拍打着桌面,仿佛要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上面,“没有刘太守的器重,你们何来的今天!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转头就想把涿郡献给十常侍!?”
“当初说要向天下隐瞒太守病逝消息的时候,你不也赞成了么?”左侧的小胡子撅着嘴,肥嘟嘟的倒葫芦脸一鼓一鼓,显得很是好笑。
“那也是一时的下策,太守大人病故,恰逢常山出了那种事,诏告天下,定会让涿郡大乱!”邹靖似恨不得将唾沫喷到小胡子的脸上,句句铿锵。
“邹校尉也知道我们与常山的关系,常山遇上了那样的事,下一个不就是我们吗?”右侧的鹰钩鼻声音到是浑厚,话里却是不留情面,“难道就凭邹校尉也想带领我们迎击十常侍不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邹靖面色有些发青,“诚然太守大人病故是我涿郡之大不幸,但我郡的军备并未随之瓦解,你们竟一个个想着临阵投敌!所以一开始我就告诉过太守,商人是最靠不住的!”
“关于这一点,”左侧小胡子指了指邹靖,“我可没说过要向十常侍投降。”
“哦?”右侧鹰钩鼻一脸不解的神情,“苏先生还有良策?”
“听闻近来有一支横空出世的起义军,声势发展迅猛,实力不凡,矛头又直指那乱政的十常侍……叫什么来着?黄衫军?”小胡子说最后三字时有意提高了声调。
“是黄巾军。”苏双身后的随从纠正道。
“笑话!苏双你身为大汉天子臣民,竟然会想到投靠黄巾贼军?岂不是比投降十常侍更为荒谬!”邹靖怒目圆瞪。
“战乱年代,哪有贼不贼的说法,”苏双捋了捋小胡子,指着对桌的鹰钩鼻,“张世平先生的儿子还做山贼去了呢,叫什么来着?拔河?”
“是八蛇。”苏双身后的随从纠正道。
砰的一声,鹰钩鼻张世平两侧的官员随从纷纷立起,小胡子苏双这边的自然也不示弱。
“完了,这帮商人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涿郡在他们手中……完了。”眼前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桌上的争吵更像无名的丧钟,邹靖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拼了命地思索着,“我没有威信,必须要找个能够统领涿郡各军的人起来反抗,可惜太守膝下无子……”
“说起来,”苏双示意自己这边的亲信坐下,“太守好像有个流落在外的私子?”
什么!?这样的消息是邹靖不曾听过的,在这种时候由这些人说出来,无论真假,都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有所耳闻,”张世平说得轻描淡写,“那孩子幼年时便跟随其母亲离开了刘太守,此后音讯全无,如今恐怕已不在世上了。”
“也可能流落在民间,”苏双摇摆着手指,“如今涿郡群龙无首,这个孩子才是最合适的太守人选。对吧,邹校尉。”
苏双突然指向自己的发问让邹靖有些失措,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试探自己的立场么?
“我这就派人去找。”这是邹靖心中的实话,就算机会渺茫,这个素未蒙面的私子来做太守,总好过涿郡被眼前的两个奸商把持。
“嗯,此事事关重大,邹校尉带上我的亲卫队吧。”张世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让邹靖瞬间明白了,这两个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太守的私子”,比对方抢先一步找到这个人,无论真假,也无论是抢先除掉,亦或是掌控在自己手里,都远好过这张牌落到对方手中。
“邹校尉也不用见外,需要人手的话,请不要客气。”苏双翘了翘小胡子,示意手下注意邹靖的动向。
是不是不该让这个人被找到……不,恰恰相反,他是最后的希望,而且必须由自己,抢在其它人之前找到他。但是,真的有这个人吗,他愿不愿意守护这座城市……涿郡的救世主,究竟在哪里?
……
“阿嚏!”北方的寒冬早有耳闻,却也不曾想到仅是过了一条古道,便有些让我招架不住。
“沿途也不曾见到镇落,不然可以帮你们添上几件衣裳。”小龙指的我们,当然还有在“狮子”背上睡得微微颤抖的宓儿。
“不愧是真定王家的少爷,这可还不是涿郡最冷的时候。”红衣首领张飞依旧自顾走在前头,与我们保持了一定距离,从语气中很难判断是善意的警告,还是奚落的嘲笑。但他以涿郡本地人的身份与我们同行,已是帮了很大的忙,尽管或许这不是他希望发生的:
……
“不见了?”我有些难以理解,如果说小龙的枪还可能是被什么人给夺走了,“你的部下都是好端端的人,怎会突然就不见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张飞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在演什么蹩脚的阴谋,他答应将枪还给我们,却迟迟不见了人,直到突然将我们招呼进他的“巢穴”,告诉了我们这令人感到错愕的情报。
“这群人从来都没对我有过隐瞒,究竟跑哪里去了!”张飞一拳击穿了“王座”的靠背,留下一个似焦痕的拳印。
“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比如敌袭之类……”小龙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但为什么连刘兄也被带走了?”
“也就是说,你来后山找我们之前他们还都在这里,却在这一会的时间内齐齐消失……假设不是小龙所说的敌袭之类的突发情况,那就一定是早有准备的自发行动,说不定他们早就对你有所不满,集体叛逃……”开玩笑的吧,一阵热风迎面冲来,带着烧灼感瞬间将我击飞,若不是小龙及时在身后接住我,我可能已被狠狠砸碎在石壁上。
“如果你不认为你和部下之间有什么介隙,不妨回忆下最近有什么外人来往。”小龙有些不满张飞的鲁莽。
“不就是你们两个么!”张飞反倒将情绪的矛头指向了我们,“平时要有什么外人,本大爷早就将他干掉了……难道说……”
“果然是有什么人来过,而且就在今天的前些时候,在隧道时我就认为那种冲击一定是人为的,你们应该发生过打斗。”
“很难想象会与那家伙有关……像那种眼中只有任务的怪物。”
“任务……难道是佣兵?”
“他只说了他要去涿郡。”
“涿郡……”小龙义正言辞,“这事有些蹊跷,不瞒你说我们正要去涿郡。”
……
“搞什么?”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前因后果,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完全在状况外,我很不喜欢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或许我可以试着和一旁的宓儿交流一下感情,“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很难懂很无趣吧。”
“嗯嗯,”宓儿点着头,“原来那些叫十常侍的坏人下个目标就是那个叫涿郡的地方了啊,狮子也去的话,宓儿也要去~!”
人小鬼大,原来被抛离在外的只有我。
“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