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了20楼,在余秋琪的带领下,三个人走进了吴得喜在北京的新家。直到这个时候,乔一川才明白,这一路上万雄为什么如此呵护余秋琪。原来万雄早就知道吴得喜在北京有个新家,早就知道吴得喜在北京的花花事。相比余秋琪而言,他是不是算幸运的呢?至少他现在就知道了郝小麦的背叛,他不是最后一个知道妻子背叛自己的人,而余秋琪怕是最后一个知道吴得喜早就背叛她了。
吴得喜的新家很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房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客厅沙发靠背都是小猫、小熊之类的玩意儿;卧室布置也极尽时尚,一米八的大床,沙滩、海浪的整套床具,让人进入的瞬间有一种面对海洋之感。卧室的墙纸,也全是海浪铺开的。在卧室的阳台上,盛开的鲜花丛中,挂着一个藤编的吊椅,上面放着一个火一般红的坐垫,显得格外耀眼。这所有的装饰都在告诉余秋琪,这里住过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而她一直以来却在和这个小女孩共守着一个男人。
余秋琪一反在路上的平静,把沙发上的小猫、小熊拿起来,死命地往地上丢。丢完后,冲进卧室,拿起那个火一般红的坐垫,从20楼的阳台上抛了出去。整个过程,她没有看一眼那张大床,这让乔一川很奇怪。就是在这张大床上,吴得喜被人剪掉了命根子,并且断送了性命。而余秋琪到底是因为吴得喜的生命而失控,还是因为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女孩而失控呢?
乔一川看不懂。或者说,他真的不懂女人。至少他一直认为郝小麦深爱着他,一直认为他也深爱着郝小麦,可是仅仅一个电话,他和她之间就失去了一种平衡,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和应该有的理解,包括他们曾经说过无数次的“爱”字。
夫妻之间到底是什么呢?真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乔一川站在首都的地盘上,站在离地20楼的半高处,在心里如此追问自己。可追问归追问,他还是准备阻拦余秋琪发疯。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当他往卧室里走时,万雄用眼神制止他。他只好把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是越来越不懂余秋琪,大约万雄懂她吧。在这样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多余的角色。
房子里能丢的东西,被余秋琪丢了一个遍。不过她没有摔东西,除了丢那些小玩意儿外,她没有像个泼妇般又摔又骂。她也在极力克制自己,也在极力让自己接受这个家是别的女人住过的地方。
乔一川的手机响了,万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司守利的电话,他和万雄对视了一下说:“是司部长的电话。”万雄让他接,他按下了接听键,司守利在电话中问他:“你们在哪里?”
“司部长好,我们已经到了北京。”乔一川说。万雄这时走进了卧室,估计他安慰余秋琪去了。
“我知道你们在北京,我也到北京来了,在医院的太平间,你们马上过来,不过要做好小余的工作,尽快把吴得喜的尸骨火化,带回江南去。还有这件事尽量不要扩散,这是要求,更是命令。”司守利说完不等乔一川说话就挂掉了电话。
乔一川拿着手机看着,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儿。司守利是早就被安排来北京的,还是在他请假的时候才被安排来北京的?还有司守利的那句话“有些事情你我知道就行”,到底在暗示他什么呢?除了他请假外,他和司守利还有共同的秘密需要守护吗?司守利说的要求和命令是成道训董事长的意思吗?成道训董事长对吴得喜事件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乔一川的大脑里闪现出多个问号,每一个问号对他来说都是谜,却又都是令他必须破解的谜。
4
挂了司守利的电话之后,乔一川第一次在三个人之中成了主导。他走进卧室,对着万雄和余秋琪说:“我们现在去医院。”他用的语气是肯定的,也是不容置疑的。
万雄看了一眼余秋琪,余秋琪却看着乔一川,不过很快,她就停止了自己的情绪,顺手抓起包包,往肩上一挎,大踏步往外走。那举止,那神态,仿佛是个豪赌的赢家一般。
万雄冲乔一川耸了耸肩膀,紧走几步,跟在了余秋琪旁边,俨然她的忠实保镖。乔一川又想发笑,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在首都这个地方,他真的觉得一切都值得笑逐颜开。
电梯落地了。万雄先出了电梯的门,替余秋琪挡着电梯门,等她从容走出来后,又紧走了几步去打的。万雄把这一切做得有滋有味,而且自自然然。乔一川全看在眼里,他就在想,邱国安总经理挑万雄做秘书,或者是任何人挑万雄做秘书,都是一种福气吧。不过,乔一川想归想,他不会要求自己这么做,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这大概也是他和万雄的最大区别吧。尽管他挂了两年,可他从没觉得这两年他就该放下一切,以最低的姿态与生活达成和谐。
万雄叫了一辆车,三个人直奔医院。当余秋琪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时,乔一川又发现她面部的肌肉跳动着。这个细节他琢磨了一下,仅仅只一下,余秋琪就被守在医院太平间的两名办案人员带走了,说是协助调查,是案情的需要。可余秋琪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似乎要把她的一切平静和伪装都哭出来,要把她对那个住在一源居的女孩的仇恨以及对吴得喜的怨气全哭出来。
万雄见状,走过去想阻止两名办案人员带走余秋琪,却被司守利和一个乔一川并不认识的人挡住了,显然他们已经和办案人员沟通过。乔一川想说话,就把眼睛转向了司守利,当他们的目光对撞时,他便知道,他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可就在办案人员要求余秋琪跟着他们走时,余秋琪却冲到乔一川面前,对着他哭喊:“一川,救我,救救我。”
乔一川愣住了,万雄也有些尴尬。这个场景超出了他的意料,他这才明白,他来北京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可是余秋琪要他救她什么呢?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不说话了。他走近余秋琪,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我和万雄陪你一起去好吗?他们就是了解情况,没事的,别怕,有万雄,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在乔一川的说服下,余秋琪停止了哭喊,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她跟着两名办案人员往外走,在出门的时候,转过头望着万雄说:“我不需要你们陪我去,你们留下,把他火化掉吧。我不想看到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他。”余秋琪的后两句话恶狠狠的,也冷冰冰的。乔一川便明白,吴得喜真的让她伤透了心。这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心被伤透。恐怕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一对心被伤透的夫妻逆转成恩爱夫妻。
余秋琪说完,扭头便走。万雄跟着走了几步,被乔一川喊住了:“万雄,你想干什么?”
万雄停下来,盯着乔一川看,他似乎在确认,余秋琪寻求保护的对象是乔一川,而不是他万雄。乔一川还是他们的老大,这个在校园时期养成的老大,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变,而且很难改变。万雄在明白这个事实后,一屁股坐在太平间的椅子上,抓着头发,又如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大楼外时,乔一川看到的那种痛苦状。
乔一川没再理万雄,他走近司守利说:“司部长,你们辛苦了,我代表秋琪谢谢你们。您看这样成不成?你们先回平安里休息,这里交给我和万雄,我们会尽快将吴总火化掉。至于秋琪,您也别担心,我们火化掉吴总的尸骨后,马上去接她,她应该会很冷静,应该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
司守利显然对乔一川的安排很满意,他用力地拍了拍乔一川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另一个乔一川不认识的人离开了太平间。
司守利一走,乔一川就忙开了,他一边联系殡仪馆,一边给父亲有过深交的老爷子的秘书孟明浩打电话,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在急切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去找这位老爷子。他现在觉得余秋琪的事情就是紧急的事情,在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问题,吴得喜哪里有钱在北京买房子?尽管那个房子只有70平方米,可在北京,这样的一套房子至少也得200万元,这200万元从哪里来?还有,到底是谁如此恨吴得喜?吴得喜背后站着成道训董事长,这件凶杀案如果在北京被深挖下去,成道训董事长会脱得了干系吗?这也是司守利出现在北京的原因,也是司守利要求和命令他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的原因。这些,万雄怕是连毛也没摸着,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余秋琪身上,在为余秋琪又忧又悲。
乔一川已经在解这些谜团,而且他觉得他必须解这些谜团。正因为这些谜团必须急解,他才动用了父亲留给他的这个关系。他不认为,余秋琪能够扛得住办案人员的恐吓,而且余秋琪肯定知道吴得喜为什么被杀,否则,余秋琪不会喊出那句让他救她的话。那是她压在心底里的恐惧,而且这样的恐惧不是压了一天两天。他要救余秋琪,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同学,更重要的是,他是她的依靠和救命稻草。当然,他还要给司守利一个正面交代,或者用这样的结局去守住司守利让他来北京的秘密吧。至少成道训董事长不希望他这个时候在北京,更不希望他这个时候给他们添乱。这两年,成道训董事长一直在防他,否则也不会把他调到司守利身边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守利比吴得喜更受成道训董事长的信任。一个是他的智囊,一个是他的生活秘书,这两者之间,谁轻谁重,成道训董事长心里一清二楚。
乔一川也是在这一系列的问题中去想他的角色,去分析他所面对的现实。这人一动脑子,上帝就得发笑。可不管上帝如何笑,乔一川觉得他必须动脑子去猜成道训董事长的心思,动脑子去猜司守利的心思。他只有拿准了他们的心思,才可以把事情引向他们需要的方向,才可以换取他们暂时的信任。他和他们必须达成某种共识,他就得妥协,对生活、对他们都得妥协。他甚至想,司守利放他来北京,是不是也在试探他?如果是,他就得比万雄担负起更多的义务和责任。
殡仪馆的车来了。没有余秋琪的万雄,失去了服务的对象,傻子一样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