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湘子微微叹息:“小师妹,你冰清玉洁,心无旁骛,终年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品万种美食,享千般逍遥,怎知人世间的繁杂险恶?但凡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数之不尽的是非恩怨,形形色色的谋杀无处不在。刺客和死士就像隐藏在草丛树林里的吸血蚂蝗,表面上看不见,一旦出手就必然疯狂嗜血。自古干这行的人,为杀人而生,也为杀人而死。除非人类消亡,否则这类人就似黑暗中的幽灵,与罪恶同在。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与世无争,整日看看风景,精心烹饪,专注于避免病从口入…谁来了?”
苏瑭起身张望:“是掌门师兄带着一群弟子来了。”
古湘子不自觉地整理仪容:“自师父临终前嫌我杀孽太重,把我囚禁于此交由你看管,一晃眼好几年都没有见到唐枭了。前段日子不是说他病危了吗?”
苏瑭向前挪步:“弟子们赴灵山求得仙草,所以掌门师兄康复了。大师姐,掌门师兄肯定是来探望你的。你见了他,可别动不动就使性子。”
古湘子抿了抿嘴:“身陷囹圄这些时日,我把爱恨都看淡了。”
苏瑭嫣然一笑,走下了石台,向唐枭行礼:“恭迎掌门师兄。”
唐枭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师妹,很远我就闻到鸡的香味,害得我一路直吞口水。我蜀山七宗一门,唯仙宗食法最难。我常跟弟子们说人活着皆以食为天,但如何把日常饮食当作一生中最主要的修炼方式,则是一门天大的学问。不擅长依五季幻变选食材,调阴阳,就不会精于烹饪。不知五味搭配,就逆于五行,享不了美食。尝不出五荤八素的酸甜苦辣麻,便不知鲜美香酥嫰,祛病养生和长寿就成了空谈。不能长寿,又如何追求仙道呢?”
苏瑭眨了眨眼:“掌门师兄,从前为达成仙道,前辈们急于求成,拼命寻稀罕之物炼丹熬药,指望走捷径羽化飞升,结果都功败垂成。其实饮纯净的水,吃肥沃无污染的土地上生长的粮食果蔬,精心烹饪飞禽走兽和鱼虾,足以长寿。彭祖活了八百岁,诀窍不过精于烹饪。至于脱胎换骨,追求仙道,本无章法,则要看个人如何怎样依托山水融入自然了。”
唐枭点头:“确实。天下百宗千门开山立派,多拘于套路,墨守成规,迷信绝技,因此一代悟性不如一代,此乃宗派最大的弊端。师妺,你冰雪聪明,不羁俗套,不存虚妄,反而返朴归真,必成大器。”
苏瑭淡淡一笑:“师兄过誉了。”
唐枭偏了偏头,示意弟子们在石台上等候,与苏瑭并肩上石台:“大师姐怎么样?”
苏瑭道:“大师姐一日早中晚五餐味口都好,隔日在石窟中坚持用冷水洗浴,精神尚可。这些日子,暴戾之气也消减了许多。”
唐枭一脸欣慰:“大师姐本是天纵奇才,能与师妹一同修心养性,也不枉师父生前的一番苦心。”
两人上了石台,唐枭走到石窟前向古湘子行礼:“大师姐别来无恙…”
古湘子上下打量了唐枭一眼:“我在逍遥谷有小师妹悉心照料,活得很自在。师弟做了掌门,肩负发扬光大本派重任,要多保重身体。你比前几年瘦多了。”
苏瑭搬来蒲团请唐枭坐,自己去守着小火炉炖鸡。
唐枭坐下,对古湘子道:“前些日子我强练气宗无上大法伤了元气,大病了一场,差点撒手人寰。不过倒也因此有些感悟。所谓釆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之术颇多虚幻,自我意淫人定胜天,终究是自欺欺人啊。天下武学无捷径,若无多年勤学苦练,根本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我修为不够,勉为其难做了掌门,光大本派,还靠上下同心协力。”
古湘子笑了:“师弟德才兼备,行事光明磊落,堪当大任。不像我乃劣徒,任情率性,动不动就破戒,有辱师门。”
唐枭正色道:“大师姐乃本派剑宗翘楚,生性嫉恶如仇,仗剑江湖,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你的侠肝义胆天下闻名,我今天是特意来接你出谷的。”
“师弟万万不可。”古湘子脸色变了几变,“我剑法辛辣,但凡剑出鞘必取人性命,师父临终前认为我侠气太盛,仁心不足,有违蜀山仙侠仁爱道统,才将我囚入此地,遗言终身不许我出谷。师弟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放我出谷,会违背师训,坏了门规。”
唐枭坦然地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世事幻变,哪能总依剧旧章法立身处事。实不相瞒,王室要组建天子八师,天子传谕,有意请大师姐岀山传授招募的十二万金甲武士剑术。周公派虎贲武士专程来接大师姐去王城,人马已经在山下等候。”
“哦,”古湘子转了转眸子,“我等是江湖之人,除暴安良乃道义所致,但从不过问朝廷是非。”
“大师姐,自古天下名门正派都鼎力拥护开明的政权,为的就是维护天下太平。侠义之道,重在惩恶扬善。因此,天子组建仁义之师,我蜀山一脉当全力支持。”唐枭苦口婆心地道,“为天下平安大计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光大本派的义举,请大师姐不要再推辞。”
古湘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师弟,我虽羁绊于谷中,小师妹也时不时讲外面发生的事情给我听,所以我知道天下改朝换代了。你曾是冉国国君,冉国可是灭于周人之手,难道你忘记了吗?”
唐枭转摇了一下头:“没忘。从前我兄长自恃武威,肆意讨伐周边邻国,到我即位时,已经到了众怒难犯的地步。那时周人奉殷商之命平叛,冉国因而沦亡了。冉国之亡非亡于周人之手,而是亡于自身不义。故今时今日,我没有任何理由迁怒他人。仁者不以怨报怨,更不会以怨报德。我的荣辱微不足道,既然已经改天换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师弟真是胸襟开阔,我倒显得小肚鸡肠了。”古湘子想了想,“天下的名门正派之中,南方的灵山巫派、南宫氏世家、容成氏世家、蜀山唐门,东方的风氏世家、苏氏世家、东野氏世家,西方的厥氏世家、青阳氏世家和北方的左丘氏世家,皆以刀剑之术见长。以各门各派相比较而言,我蜀山剑术略胜一筹,师弟可知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