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落落大方地向散宜生行礼:“感谢散宜大人赐灵药治好了妾的蜂毒,更感谢您老人家参加婚宴。”
散宜生摆手:“夫人不要客套。老夫是出了名的酒鬼,但凡有酒,不请都会自来。”
姬旦和丽妃恭敬地向散宜生敬酒。
散宜生喝了酒,细细打量了丽妃一番,让两人坐下,款款地道:“本来新婚燕尔,老夫不该多管闲事,但夫人容颜异常潮红,指甲光泽闪动,似是丹毒攻心。敢问夫人,是否有炼十方八法?”
丽妃欠了欠身:“散宜大人慧眼,妾确炼此法,迄今十五载有余。”
散宜生道:“传说上古时帝尧之母庆都修炼此法,秀发及地,容颜不老,头顶终年有一朵黄云飘浮,蔚为奇观。敢问夫人修为几重?”
丽妃看了姬旦一眼,招过管家:“你带下人撤了酒席,清理厅堂,留一些酒菜自己吃,其余分给城中穷苦百姓,不要浪费了。”
管家依言去招呼家丁侍女进来,三下五除二撒了厅中酒席,关上了门。
散宜生赞赏道:“夫人贤淑,难得。”
丽妃解散头发,莞尔一笑:“散宜大人适才问妾修为几重,妾斗胆演示,还请您老人家多加点拨。”
说着隔空一口吸干一杯酒,又将口中酒似吐丝般吐向空中,结成一张水网,接着如搬玩具般将摆满酒菜的几案瞬间移到水网上。接着手掌互转,轻甩秀发,姬旦和散宜生只觉眼一花,竟然与丽妃一起悬空坐在了水网上。
姬旦大感讶异,生怕堕落。
丽妃挥舞袖袍,厅堂屋宇瞬息消失,蓝天白云显现,青山水泽重重叠叠。三人置身于山水之间,草地上鲜花盛开,风舞蝶恋,鸟儿在空中翩跹,宛若仙境。
姬旦观望着青山秀色,摸了摸绿毯成茵的草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丽妃含笑搂住姬旦的胳膊,依靠在他的肩上。
散宜生道:“挪移之术乃第三重修为,恭喜夫人。”
丽妃谦恭地道:“妾天资愚钝,距离飞升之道尚远,还望您老人家引导。”
散宜生道:“奇术幻法,乃游戏也。不过姬旦大人娶了夫人,此生乐趣多多,可喜可贺。”他对着一杯酒弹了弹手指,酒杯中升起了幽蓝色的火焰,“老夫道行浅薄,不能助夫人三花聚顶,只请夫人喝了这杯酒,祛瘀通络,除邪散毒。此后行七损八益之道,必多子多福。”
丽妃闻言欣喜,放开姬旦,向散宜生伏拜之后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吞下了火酒,盘膝端坐,闭上了眼睛。
少许,丽妃脸色一会儿变青,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紫,一会儿变蓝,一团黑气如蛇般自胸口而出,环绕脖颈之后破碎消散。
丽妃缓缓睁开眼睛,脸色粉白透红,眼神清澈,樱唇润泽,变得比从前娇美动人。她再度向散宜生伏拜:“感谢散宜大人祛除妾的顽疾。”
散宜生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来来,喝酒,莫冷落了新郎官。”
姬旦看了看丽妃,端酒与散宜生对饮:“异法奇术,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但在下是凡人,始终只能为凡间之事操劳。我二哥要行王道建立王朝,裂土分封,散宜大人如何看待这件事?”
散宜生沉吟片刻:“当下新的王城即将落成,天下百族的首领齐聚于都城,皆指盼能封爵立国彰显氏族、部族、宗族和家族的荣耀。如此天子作为天下的共主的威望会昌隆,王室会鼎盛。然而名爵排序,事关贵贱,直接与封国大小、权力高低关联。俗世纷争,多起于争名逐利。人心贪婪,难以满足。若封赏太多,名爵就过滥,王室的尊严无从保障。封赏太少,四方首领会有怨言,无法保证天下长治久安。此两难之事,难以平衡。”
姬旦脸上泛起愁容:“是啊,封赏同族有大功于国的贵族,封赏开国功臣,都在情理之中。但要让王室的恩仪惠及整个天下,实在太难。安抚不了四方,新政建立,祸乱难免。在下应允我二哥尽心尽力侍奉江山社稷,实不愿看到河山裂乱,生灵涂炭。”
丽妃抿嘴一笑:“夫君勿忧。天下百族皆有渊源,要四方安定,除封赏周国贵族功臣,在给予女娲氏的后裔、伏羲氏的后裔、祝融氏的后裔、神农氏的后裔、皇覃氏的后裔和帝夋、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以及虞夏商三朝贤达名臣的后裔封爵赐禄,彰显高贵血统,便会皆大欢喜,四方归心,天下安宁。”
散宜生抚掌道:“夫人之言,实乃妙策。姬旦大人得此贤妻,实在可喜可贺。”
丽妃为两人斟酒:“散宜大人过誉了。妾乃妇人,见识始终还是短浅。只是不忍我夫君大婚之日愁容满面,故而随口说几句,为夫分忧。请散宜大人多喝几杯,来日多珍重。”
姬旦舒展愁容,举杯向散宜生敬酒。
酒饱饭足之后,丽妃消除幻术,散宜生告辞,尽欢而散。
送别散宜生之后,姬旦抱着丽妃入了洞房,良霄恩爱,情意绵绵。
转眼鸡鸣声声,黎明而至。
城门开启。
晨光中,南宫渊率一队兵马护送散宜生、尤房和小姑娘至城外,目送三人催马扬尘而去,怅然不已。他率兵马返回城中,驻马立于沣河河畔,看着正在兴建的一拱二直三座大桥和对岸华丽的建筑群,心中对未来充满希冀。
一乘车马驶来。
鲁启跳下马车,向南宫渊行礼:“见过南宫将军。”
南宫渊在马上还礼:“鲁大人早。”
鲁启向前一步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情,想请南宫将军通融,不知可否?”
南宫渊跳下马:“恭喜鲁大人获释,生活上但有不便,只管开口。”
鲁启道:“在下乃殷商罪臣,蒙太子殿下礼待恢复自由身,于个人而言岂敢还有其他奢望。在下想去探望子武庚殿下和微子大人,南宫将军若能通融的话,在下感激不尽。”
南宫渊道:“软禁微子大人之地乃禁地,外人不能进入。子武庚殿下被安置在幽宫疗伤,倒可以去探视。”
鲁启退而求其次:“如此,烦请南宫将军引路。”
一时三刻之后,鲁启在一座戒备森严的宫殿里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子武庚,遥想前朝的辉煌,不见屈膝下跪,泪如雨下:“微臣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国都沦陷,社稷崩塌。今又见殿下被囚于幽宫,实在无地自容。”
子武庚憔悴地笑了笑:“鲁大人,时过境迁,还能与你再度相见就好,不必太难过。”
鲁启拭泪:“牧野之战,我殷商大军几近全军覆没,殿下身负重伤能保全性命,乃苍天不灭我商人之大幸。望殿下保重贵体,早日康复。”
子武庚咬了咬牙:“国破家亡,乃血海深仇。为了复仇,我会忍辱负重活下去。”
鲁启道:“殷商遭遇重创,此际复国千难万难。殿下且放下复仇之心,养精蓄锐,来日以待时机东山再起。徽臣刚获得释放,不便四下联络,因此恳请殿下佯装丧失锐气,向周人俯首称臣。只要殿下能脱困返回朝歌,必能受商人拥戴。假以时日,振臂一呼,就能尽洗前耻。”
子武庚闭了一下眼睛:“我听说微子被周人所囚,在外的20万军队四分五裂,作鸟兽散。箕子又带着一批殷商精英贵族远走海外。时运没落,要复国确万般不易。我会听你之言,假装顺从周人,低调行事。”
鲁启面露欣慰之色:“殿下能识大体,我商人有望了。”
子武庚抬眼看了看在外面走廊上来回巡视的武士,压低了嗓门:“有没有丽妃娘娘的消息…”
鲁启一脸沉重:“丽妃已经获释,并且…并且下嫁给了姬旦。”
子武庚十分震惊,挣扎着坐起来:“…怎…怎会这样…”
鲁启道:“屈膝向周人邀功请赏的殷商旧臣比比皆是。丽妃是一个妇人,要在豺狼当道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委身他人也属无奈之举。姬旦娶了她,也遭到同族的鄙视和奚落。”
子武庚捏紧被褥,浑身颤抖:“周人毁我社稷,逼死我君父母后,夺我佳人,此不共戴天之仇不报,我何以为人?”
鲁启握住了子武庚的手:“殿下之辱乃我商人之辱,殿下之恨乃我商人之恨。一定要忍,一定要忍。微臣会向侍奉先帝一般,忠心耿耿地侍奉殿下。”
子武庚虎目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