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苑中有弘文殿,是宫中诸皇子学习之所,从六岁开始一直到十六岁出宫开府,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
元瑾是不耐烦去的,弘文殿里所教的东西她早就会了,去了还不是浪费她跟容城培养感情的时间?
可容城居然威胁她,她信容城这性子,是说到做到的,如此,她只能委屈自己。
元瑾出冷宫以来,给人的印象虽不及过往跋扈嚣张,但却是乖戾而目中无人的,有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皇帝虽说让她重新进入弘文殿进学,但没人信她真的会来,这冷不丁一出现,莫说诸皇子及其伴读,便是内阁的李大学士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先落到她脸上,而后一致落在她腿上,表情莫测。
容城见此顿时皱了眉头。
元瑾倒是不在意,见最前面果然有两处空着的席位,自己转着轮椅就往前去,容城回过神立刻跟上,元瑾却突然停住,往右手边看去,眼睛习惯性的眯起,眼底闪烁着幽绿色的光,元珍浑身都在哆嗦,唇色发白,正努力的远离她。
元瑾突然笑了,闲闲道:“听说九弟前段日子病了,一直养着,孤瞧九弟脸色不好,是大病未愈的缘故吗?”
元珍牙齿打着颤,却努力镇定道:“是……正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未好全……”
“这样啊。”元瑾皱眉,“那该好生休息才是。课业虽重要,也不能不管身体,万一哪一天突然倒下了,岂不是让人担心?”
“多谢六哥关心……弟弟记着了。”
元瑾盯了他一眼便转了头,示意容城,容城将她推到她的席位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元瑾对着上面一直皱着眉头的李大学士笑道:“学生腿脚不好,今日竟是迟了,还请老师莫怪。”
容城捏了下鼻子,什么迟了,原是没打算来的。
内阁李大学士最是耿直的一个人,素来重规矩,元瑾从前跋扈,近来乖戾,他印象很是不好,今日尤其如此,不仅迟到,还在他讲解的时候趴着睡觉,他张嘴就要呵斥,但看见她的腿,又想起皇帝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容城虽不喜读书,但素来敬重,此刻见元瑾这样,本就不好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休息时,元瑾右手边的元珩突然冷冷道:“既然腿脚不好,只在宫里待着便是,何必乱跑!”
弘文殿里一时鸦雀无声。
元瑾似是睡够了,在容城皱着的眉头里懒懒的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似是不经意道:“五哥的话,弟弟记住了,改日便回禀父皇,好过悠闲日子。”
元瑾脸色铁青:“你惯是个会告状的性子,这么多年小人行径竟丝毫不改!”
元瑾仍是笑着看他:“诚如五哥所言,弟弟心思狠毒,为人不喜,已遭了报应。”她拍了两下自己的腿。
元珩双拳紧握,他素来最讨厌她这模样,最是无法无天,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想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讽刺她,可看着她的腿,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是她自己活该,可他却无法落井下石。
弘文殿里安静过了头,元瑾又趴在了桌子上,嘟囔了一句:“无聊。”
容城看了眼她的后脑勺,见元珩眼底深处是掩藏不住的厌恨,又看见殿中诸人落在元瑾身上的目光很是多杂,却独独没有善意,想着元瑾以前做人果然失败,难怪遭了报应。
他眉心又狠狠的皱了起来,将目光从元瑾身上脱离,盯着他面前的书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申时一到,李大学士出了弘文殿,后面诸人立刻收拾东西走了,元珍几乎是逃出去的,元珩却没有走。
元瑾已准时醒了过来,揉着睡眼朦胧看着容城,容城二话不说推着她就走,元珩却伸出一只脚,挡在面前。
两个人都看向他。他昂着头,挑衅的看着元瑾,一副“我就是不让路你又奈我何”的欠扁模样,容城皱眉:“五殿下。”
“啧,容城,你护着他啊?”元珩恶意的笑,“打遍梁京登徒子的小霸王,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这是我跟他的事,容城,你可别插手!”
容城咬牙,他没想插手,这两个都是爱拿他容色取乐的人,他巴不得二人相斗,两败俱伤,他在一旁看笑话。可如今他是元瑾的随属,元瑾若是不好了,皇帝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
元瑾看着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那条腿,心里的火又蹭蹭的窜了上来,“那不知五哥又想跟弟弟说些什么?”
元珩张嘴,她又道:“孤劝五哥还是想清楚再说的好,若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这里可不是重华宫,别人可没孤这般好说话!”
弘文殿内外都是皇帝的人,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了过去,最后倒霉的可不是她!
元珩挑衅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恨恨的将腿收回来,站起身大步就走了。
元瑾盯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容城,你有没有感觉到?”
容城一愣:“什么?”
元瑾对他摊手,笑眯眯的:“一种深深的恶意啊。”
……
“容城,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对朕抱有一种深深的恶意。”
承明女帝的这句话纯属自嘲,容城站在她身后,沉默良久方道:“陛下是重情重义之人。”
……
容城的确感觉到了,却只当是她以前作恶的报应,于是挑着眉梢毫不客气的道:“臣只听过一句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元瑾:“……”
这词不对啊。
她没趣的撇了撇嘴,突然感觉到了容城对她抱有的深深的恶意。
她自问重生以来,好像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啊?怎么容城今天对她,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上辈子的容城,对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想不明白,于是便直言问他:“容城,你是不是不喜欢孤?”
这话在容城耳中便是调戏,他黑着脸答:“殿下多虑了。臣素来是敬重殿下的。”
这话他说的自己都窝心。
“可你对孤态度不好。”元瑾皱眉,确实不好,容城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抱着深深的恶意。
容城却是不回答了。
元瑾哼了哼,似乎有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