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般的马蹄声砸乱小城中宽阔的驰道,平蛮校尉兼将军昭干城率领他的主力骑兵一阵风出城而去。
骑队疾驰在蛮镇的青石板街道上。蛮镇虽然白天很是热闹,但定居于此的蛮人却极少,一些窗子吱呀打开,看了一眼,砰地一声又关上。
昭干城下令,“信儿、审不疑各领一百人搜索,发现狼胤立即鸣锣相告!”
“喏!”昭信和那长身汉子审不疑领命各带一百骑兵去了。
不一时,锣鸣大躁,昭干城立即率领骑兵前往接应。镇东头的社场上,夜色黢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傲然独立,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轮廓,正是狼胤。
但怎么只会他一个人?我心中陡然警醒。看催骑前来汇合的昭信和审不疑,也是一脸疑惑。
昭干城也是疑惧交加,迟疑了一下,一挥手,领骑兵们将狼胤围了。又下令昭信和审不疑的人马弯弓向外射住社场周围的阵脚,向狼胤喝道,“狼胤,还不束手就擒?”
狼胤一声冷笑,抬起一双狼一般幽幽发亮的眼睛,“呛!”地一声长剑出鞘,双脚一点,向昭干城直线射来,长剑如有魔力一般,发出一阵嗡嗡动人心魄的锐响。
“放箭!”昭干城知他武功极高,立即下令。
箭矢如雨射向腾在空中的狼胤,狼胤并不挥剑挡开,而是身形骤然暴缩,从箭雨缝隙中穿过,剑气如虹,直取昭干城。
昭信大惊,叫道,“父亲!”
审不疑揉身而上,“铿锵!”一声,用手中的精铁吴钩挡下了狼胤这一剑,身体疾疾往后抛出,撞在社场的旗杆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狼胤冷笑一声,“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一剑将社场祭祀用的一匹木牛劈成两半,喝道,“还不动手?!”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我们脚下的土地像漏了的筛子一般,藏在地下的虎贲箭一般射出,落在骑兵中间,立即大开杀戒。
惨呼声连连。我眼眶血红,瞪着狼胤,突然扑上,喊道,“狼胤,******我跟你拼了!”
身体一歪,被昭信踢了一脚,倒在一边。我红了眼骂道,“妈的你踢我干什么?”
昭信瞅我一眼,“妈的要死别死在我面前!”
狼胤哈哈一笑,伸开巨掌向我抓来,我眼睛一闭,知道这次再也逃不开去,听天由命。却听狼胤一声暴喝,睁开眼来,见他正将昭信掷来的一支长戟劈飞。昭信冷笑一声,催骑移开。
一名骑兵如飞而至,禀报:“将军,蛮子头儿乌垒垒带人攻占了我们的城!”
昭干城气得发疯,“他们有没有骚扰我的府第?”
骑兵道,“这个..”
昭干城更怒,瞪着我叫道,“都是你这小子!”忽听杀声震天,黑压压的蛮人蜂拥而至,领头一名肌肉虬结络腮胡子的高大蛮人想必就是蛮酋乌垒垒了。
昭干城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掷,叹道,“罢了,罢了,我没面目去见大王和地下昭氏祖宗了,撤吧,信儿!”
昭信护着父亲,教几名亲兵将昏迷的审不疑扛上马背,簇拥而去。狼胤哂笑不已,也不再追。
蛮人杀至,见狼胤霸气外露,一怔,乌垒垒喝道,“你是何人?”说的倒是楚语。
狼胤的副手领着虎贲们围绕至主帅身边,鄙夷地看一眼装束奇特的乌垒垒,嘲讽地一笑,“不识高低的死蛮子,要不是我们给你报信,你能占了城池,赶走昭干城?”
那名容貌粗鲁的虎贲嘿然一笑,“恐怕早剁成肉酱喂狗了!”
狼胤也明显看不起乌垒垒等蛮人,长剑入鞘,转身就要离开,冷然道,“覃鹰,捆上那小子,我们走。”副手道,“喏。”
一挥手,那名容貌粗鲁的虎贲便狞笑着来捉我,乌垒垒一抬手,“慢!”
覃鹰哼道,“怎么?”
乌垒垒认真瞅了瞅,“你们是秦人?”
覃鹰道,“是又如何?”
乌垒垒豪迈地一摇手,“那就不能将这后生带走!..对了,不但不能带走,你们也不能走!”说着呜哩哇啦几句,近千蛮人登时齐声吼了一句什么,震得大地都在摇晃。
覃鹰脸色一变,瞅一眼狼胤,见他微微颔首,精神一震,大声叫道,“那就先送你走!”不知使的什么步法,两步便鬼魅般欺身近前,说中匕首送出,狠狠扎在乌垒垒胸口。
我啊地一声大叫。众蛮人却哈哈大笑,乌垒垒更是笑不可遏,挥动手中的大狼牙棒,一棒将覃鹰砸得退飞而回。
看他胸口时,只是衣裳破了个小孔,一滴血也没留,里面银光微闪,我心里一动,知道乌垒垒身上可能穿有那“冰蚕宝甲”。
狼胤却没留意,露出惊讶的神色,正要亲自出手,乌垒垒一挥手,潮水般的蛮人已一涌而上。
饶是他武功高绝,杀人如麻,浑不当回事,但虎贲们已支撑不住,只好一挥手,集结一处,由他和覃鹰殿后,走为上计。
乌垒垒见狼胤等败走,仰天狂笑,也不命令追击,走向我,一把抓住我的领口,喝道,“小小子,你又是什么人?为何那豺狼要抓你?”
我被他一只巨掌抓着,动弹不得,又羞又怒,反问道,“豺狼难道会抓恶人吗?”
他手一松,哈哈笑道,“正是!豺狼只抓小羊羔儿,你就是只没用的小羊羔儿!”
又令,“将这只楚人的小羊羔儿带回去,给我的宝贝女儿叶丽华看看,她一向仰慕楚人文化,让她看看就知道了,楚人文化调教出来的正是这种没用的东西!”
我大怒,跳起来就向他扑去,砰地一声,被他不知使了什么身法,一脚踢在屁股上,摔了个筋斗,蛮子们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我气得几乎要发疯,抽出背上的断剑,以极快的速度取向他粗壮的脖颈,尽管气得浑身发抖,我的手却极稳,因此这一剑气势非凡。
我的心里还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气势很大程度上是剑本身赋予的。
乌垒垒吃了一惊,“好小子,还有点儿门道!”狼牙棒化作漫天棒影,砰地一声,将我的剑砸飞。
狼牙棒压在我的头顶,悬而不落,我一脸平静,目光坚毅。
乌垒垒觑了我一眼,改容笑道,“哈哈,好小子,有点种儿!将他的剑还给他,不要绑他,带回去。”
乌垒垒虽然占了城池,却派人将我押往镇外,行不多久,到了一个规模颇大的蛮寨。蛮人男女老少见了,都向押送我的两个蛮子问这问那,两个蛮子咕咕唧唧说了几句什么,他们便或哈哈大笑,姑娘们便掩口胡卢。
进入一座建有哨岗的大土楼,拾阶而上,穿过一个摆设宏富的大厅,来到一栋小竹楼前,两个蛮子笑笑,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倔强而又疑惑地怒视他们,他们一推我,用蹩脚的楚语笑道,“进.。去吧!”我一跌,撞了进去。
一个少女啊地一声,像只小兔般跃起,走到我跟前,睁着极其黑亮的眼睛看我问道,“你是谁?”虽然略有磕绊,说的却是极清脆柔亮的楚语。
我坐起来,才发现她长得极其好看,想必就是乌垒垒所说的宝贝女儿叶丽华了。
地上铺了很厚很软的地毯,她身旁是一张矮几,几上有一瓶白色茶花,一面铜镜,两三个简册。
“我叫凤笑丘。”过惯了山林亡命的生活,乍然处于这种舒适宁静的生活环境中,我有些局促,心中的戾气也不知不觉消减无余。
她跟她那扛狼牙大棒的父亲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是楚人?”她惊喜问道。
是的,我是楚人,没用的楚人。我心里自嘲道,不但报不了大仇,还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掌控,现在又被动物般捉了来,供这个蛮酋的女儿观看。
想到这里,我心中有气,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叶丽华一愣,随即眼如弯月笑道,“你在生我的气么?”
我道,“我不认识你,为什么生你的气?”
叶丽华露齿而笑,“我叫叶丽华,那你一定是在生我父亲的气。他老是见我喜欢什么,就捉一些什么来给我,却不知道我并不喜欢他把小动物关进笼子里送了来呢!嘻嘻,没想到他这次把你送了来。”
我怒道,“很好笑吗?”
她忙道歉,“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我在笑我爸爸。”
她的声音自有一种柔婉,我的气不知跑哪里去了,忽然心里一动,“你能放我走吗?”
她一怔,正要回答,一个少女走入,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微嗔道,“说楚语,没看见有客人在吗?”少女道,“是。大王说,让您去城里看看,哪里很多楚人的简册,可能你会喜欢。”
叶丽华微蹙黛眉道,“可是那里死了人哩!”
我觉得这是一个逃走的机会,忙道,“我愿意陪你去。”
她喜道,“真的?那我们就去。只是我不愿看见那些死人呢!”
我道,“这个容易,你走在我后面,看着我的背就是了。”
她站起来,相了相,莞尔一笑,“这倒是个好办法,你身量跟我阿爸差不多高,正好挡住我。”她的身材苗条,个头到我肩膀,属于南方少女中那种玲珑娇俏的姑娘,只是面庞清秀得出奇,似乎有楚人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