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胤见狼逸抢回攻势,傲然一笑,对我道,“小子,你还是这点道行吗?这次该如何让我刮目相看?”
其实我的剑术已有了长足进步,只是一直未遇名师指点罢了。狼胤虽然嘲讽有加,但不觉间我已在他这秦国第一高手手下走了二十余招仍未落败,他目中的轻视已完全收起,出剑也变得又沉稳又狠辣,立即我感觉剑上压力大增,像在石林中砍斫一般,每一剑都收到了更大的反弹力。
我眼观六路,见左侧翼堡已陷落,秦军们躲过右侧翼堡的箭矢射程,从崖下长驱直入,一直冲到氐原关前,被关上楚军乱射一阵,后退十余丈,扎下阵脚。如此一来,原本固若金汤的氐原关天险已一分为二,地利为楚军与秦军所共有!
忽然狼胤大喝一声,“撤剑!”我右掌剧痛,长剑把握不住脱飞,同时鲜血飞溅,无名指和小指被从中削断,掉在地上。我一时有点懵,狼胤又一声大喝,剑若苍龙,凌厉无比地刺向我的胸膛,芈丹飞过,接了他这一猛招,拉开我,两人一齐被那股后劲推得撞在崖壁上,狼逸原本可以在芈丹背上刺上一剑,不知为何竟没有下手。
火光熊熊,我和芈丹右侧是烧断的栈道,后面是崖壁,其余两面是狼胤父子,退路已完全被封死。火光中芈丹美丽的面容变得柔和,我们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稍稍侧头看了下烈火下的悬崖,心灵忽然取得了默契。
崖壁高近十丈,一齐跃下,不知会是什么后果?但也顾不得了,这似乎已成了唯一的死亡退路!
忽听崖下一阵喧哗,我们眼风一扫,只见一名巨人手持粗长的铁矛,奔马般闯入秦军阵中,当者披靡。奔至崖下,叫道,“子放,你如何?”
我大喜,正是申屠熊到了,也大声应道,“子奔,我很好!”申屠熊大笑道,“好!看我来救你!”身后十余支长戟戳至,他大喝一声,双臂一伸,长戟仿佛插进了一个大绞盘中,被他一绞,秦兵东倒西歪,长戟全到了他手中。
他像小孩抛石子儿一般将长戟一支支抛出,那些长戟就带着呼啸声一支支依次全钉在了崖壁上,逐渐升高,形成一道上天梯。
这手绝技和惊人的神力将秦军骇住,也引来楚军雷鸣般的欢呼声,机不可失,我和芈丹立即跳入火中,从空中落下。我忘了刚断去了两只手指,右手一触到长戟,一声痛呼,身体直往下落。
芈丹一伸手将我捞住。她的轻身术远胜于我,凭借着一只手臂像灵猴般攀援跳跃,稳稳落至申屠熊身前。落地才发现我的脸与她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俏脸一红,哼一声,将我推开。
申屠熊忙将我扶起,大喜道,“子放,没想到咱们兄弟又见面了!”我问道,“子奔,可是灵书让你来的?”申屠熊道,“不是她还有谁?”我喜道,“她也来了,那太好了!”芈丹一哂,“快走吧,她还没来,他们已经来了!”话音未了,狼胤父子已跃下,指挥秦军围过来。
我们忙向氐原关门下奔去,申屠熊在前,芈丹断后,滚滚秦军中硬是被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冲入楚军的弓箭势力范围,秦军一时却步,但抬头看箭雨并不射下来,嗷的一声又冲上。芈丹大怒,喝道,“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放箭开关门?”
一人在城头探出半身,冷笑道,“芈丹小姐,你当日当众杀我结义兄弟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我见他有些面熟,想起正是昨晚筵席上的一名将领,心中忽然一动,感觉某个没想通的问题此刻忽然迎刃而解了!
芈丹怒道,“我杀的人多了,你结义兄弟是谁?”
“正是被你砍头的那个骑兵头领!”那人怒道,“他不过稍微冒犯了下你,你就当众砍下他的头颅,这岂不让众将士心寒?”
关上楚军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见情势不好,拾起地上的两柄长弓,扔一柄给申屠熊,轻声道,“子奔,我们看谁先射中那家伙!”申屠熊大喜道,“好!”
他的声音足够响亮,那将领听见,大怒道,“好什么好?”
话音未落,两支劲矢不分先后劈空而至,正中他的头颅,他啊地一声大叫,半身倾倒在雉堞上,收势不住,翻出落下,砰地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楚军被我和申屠熊的神勇所震慑,我大叫道,“开关门!”关上我的那六名亲信立刻齐声叫道,“开关门,开关门,开关门!”接着,呼应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成山呼海啸之势,“开关门!开关门!开关门..”
城头的那些将领对视一眼,稍一犹豫,一挥手,关门扎扎而开。身后的秦军已潮水般涌至,我们进入,他们将关门抵住,申屠熊大喝一声,猛力一推,关门合上!
我和芈丹、申屠熊快步走上关楼,众将领已跪下迎接,头也不敢抬,芈丹就要大声呵斥一顿,我伸手一摆制止,分派了人手去守住左侧的栈道和加强右侧翼堡的防守后,温声道,“你们关键时刻能站对立场,这很好,都起来吧。”
他们赧颜起身,正要说几句什么,我指着城下那家伙,问道,“你们可知此人是谁?”众将面面相觑,一人道,“禀军师,他..确实是那.。。被芈丹小姐正法之人的结义兄弟。”
我哼的一声,“但他也是刺杀我的那名奴隶的同党!”众将一惊,“这怎么可能?”我冷笑道,“我问你们,那名奴隶是怎么死的?”众将嗫喏道,“口中藏毒。”我哼道,“口中藏毒,均是藏于口腔内侧,一是方便说话,一是方便咽下,为何我检查他的口腔,却发现舌苔前部有残余的毒粉?”
“这..”众将无法解释。我道,“这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口中藏毒,而是被你们制住的过程中趁机被人喂了毒药!当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出现在关楼上,触动了我的思索。”一指那关楼下之人。
巴布见我的断指还在淋漓滴着血,忙找来布条为我包扎。我看了眼乌黑的苍穹,见其中闪电隐隐,疲倦地就势靠在雉堞上,“快要下雨了,这场战役算是勉强战成了平局,我和芈丹小姐也不想再追究谁的责任,只盼大家同心同德,合力守好我们的国防。”
“喏!”众将轻声齐道,一躬身,各自去安排防务。芈丹走过,对巴布道,“你也去忙吧,由我来。”巴布知事地退下,与五人躬身离去。
哗哗声响起,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消弭了这天地间的暴戾之气。
芈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我的断指。我看着自己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掌,对正在呆呆仰头看雨的申屠熊苦笑一下,“子奔,想不到兄弟以后就是一个残余之人了!”说着笑得全身抖个不停,想着大仇未报而手已残,一种浓浓的悲苦从心底涌上,笑声也有些嘶哑。
芈丹怒道,“别乱动!断两根手指算的了什么?”
申屠熊道,“她说得对,子放,你应该想想孙姑娘,她从小眼盲,也从未见过她怨天尤人。”我道,“我怎么能跟她相比?她是千窍玲珑心肝之人,世间一切不必要的哀情愁苦,她都已看得清清楚楚。唉,不说这个了,子奔,你是如何来到这里?对了,灵书她人呢?”
申屠熊一顿,叹道,“她么,可能已在去咸阳的路上了。”
我惊道,“她为何要去咸阳?”
申屠熊道,“她说动张叛那小子,说愿意随他去咸阳见秦王,条件是让我来助你一阵。唉,从前我也是看错她了,想不到巾帼不让须眉,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心有戚戚,道,“谁说不是呢?不然我也不会与她交厚。”忽然一股烦乱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愿再去想此事,转头对芈丹道,“请你去巡视一遍,据说白起最擅长在敌人松懈之时发起猛攻,因此我们不但瞭望要加强,各个要点也要加强兵力布置。”
芈丹一哂,“此事不用你说,我不在这儿烦着你们叙旧就是了。”说罢转身而去。
我和申屠熊对视一眼,苦笑一下。
黎明时分,白起的军队果然又发起一次猛攻。
由于氐原关左侧的翼堡已经落入秦军手中,秦军的主力由那灭亡了魏国的名将王贲率领,直驱氐原关之下。王贲以擅打硬仗闻名,当年魏国大梁城坚厚天下闻名,结果还是陷落在他手上,因此当氐原关两侧的翼堡失去了屏障作用之后,王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攻城。
秦国的重弩是他们攻城的利器,丈余长的箭矢由专制的车发射,射程可达六七十丈,且箭头用精铁打制,重达十斤,一般的土夯城墙可没簇而入,成为攻城士兵最便捷的梯子。
但王贲低估了氐原关城墙的坚实度。惠王时为了专门防范西秦,派人从开采氐原关两侧山梁上的原石筑墙,又用水浇泥的方法弥合缝隙,因此氐原关可以说是楚国西北第一要塞,城墙之硬也是难寻其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