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现在还出发吗？”
李梦颖身后，青儿拿着她的贴身小背包，朝着这边跑了过来。顾长年过世的消息，她也已经是知道了的。她当然也有数，这种时候，她的小姐多半不会离开庄子。可是，作为下人，她哪里有替主子决定的权利。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愣在原地的李梦颖，视线依旧凝在明寺的身上，哪怕他已经模糊地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过了几秒，才缓缓地回了一句。
“等顾叔叔的事情办完了再说吧！”
她的声音，悠悠的，远远的，似有似无，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李梦颖跟顾长年，从相识到现在，不过才多长时间？他们之间，根本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可即便如此，在听到顾长年死讯的那一瞬间，小丫头一样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那位老人家才刚刚帮她看过病，还非常好心地帮着她撒了谎。这才过了多久？不过就是一个转身，一个眨眼的功夫，一个好好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她还记得在自己的闺房里，这位老人家冲着她微笑时的模样，那样的温暖。
她的笑容还如此清晰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可是，如果此时再往前走进几步，那位老人家，就只是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门板上，再没有了先前的笑容。
“小姐！您没事吧？”
看到李梦颖僵在原地，眼神空洞洞的样子，青儿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没，没事！青儿姐，我们也进去磕个头吧！”
原本，在李梦颖这样的年纪，这些古法的规矩，照理，她应该一无所知。可偏偏，她也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在本该天真无邪的年纪里，被逼着学会了这些，也算是世上最心酸的一种无奈吧。
“可是——”
“怎么了？”
看到青儿犹豫着，李梦颖好奇了起来。
“前辈刚刚交代过，说您身体不好。这种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如果您非要进去磕个头什么的，起码也等到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现在进去，看到顾前辈的遗容，我怕——”
吴青石的顾虑，李梦颖都懂。可是，她没在怕的。
微微皱了皱眉，李梦颖迈开了步子。
“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
“哎呀小姐！您怎么就——小姐，您等等我！我陪您一块儿进去！”
原本还想继续游说一会儿的青儿，看到李梦颖头也不回地朝着灵堂走了过去，没得办法，也只好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
从院子的前门到大厅（灵堂）的正门约莫有个2分钟的路程。李梦颖跟青儿两人一前一后到达的时候，吴青石已经抢先一步，从侧门抵达了。
“青儿，怎么回事？”
吴青石首先看到的，当然是他家的丫头李梦颖，可是，他选择了直接责问青儿，这或许，也是一种惯用的手段。
“前辈，我——”
青儿正委屈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梦颖抢过了话去。
“叔叔，不管青儿姐的事。是我坚持要进来的。”
平日里的李梦颖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不知轻重，无厘头的小丫头。可是这样的场合里，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变得懂事沉稳了许多。
吴青石的表情，比平日里沉重了许多，可看上去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
他轻咳了两声，转身望了里边儿一眼，平和地回了一句。
“现在里边的人正在帮你顾叔叔换衣服。你还是先不要进去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等穿好衣服，弄好了，我就可以进去了，对吗？”
“你啊——”
吴青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回了这两个字，随后又转身走了进去。
顾长年的突然离世，对于庄子里的太多人来说，都是一种打击。可是，每一个人，伤心的程度肯定都是不一样的。
顾磬尹伤心，理所应当，因为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失去了自己至亲的父亲，失去了一个原本温暖幸福的家。
明寺伤心，也理所应当，因为他跟顾磬尹一样，失去了自己心里边儿唯一一个当成了家人的长辈。当然，也是因为心疼顾磬尹的心伤。
而对于吴青石来说，他心里的痛，一样深刻，却是不同的层面。他跟顾长年两个人，一起进了庄子，一起见证着阜氏一点一点走到今天。他们的友情，就好像革命时候的战友，是那种连着骨血的深刻。
这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因为有这么一个老朋友的陪伴，多少，也会觉得，老天爷并没有那么不公平。
可现在，这个他处了一辈子的老伙伴。这个时常跟他开玩笑，拌拌小嘴的老朋友，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他怎能不悲恸，怎能不哀切？
“前辈！”
看到吴青石走了过去，原本正在忙活着的几个人停了下来。带头的一个男人，约莫40来岁的样子，冲着吴青石开了口。
“一般老人过世，都是由儿子通知各个亲朋好友。之后灵堂里来人，儿子都应该要跪在老人跟前，给长辈下跪。可是，顾叔他膝下无子，接下来很多事，应该怎么——”
话音未落，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戴重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明寺身上。
“从我进来山庄，顾叔就把我当亲身儿子对待。现在他过世了，我理应披麻戴孝。”
听到明寺这么说，一旁的吴青石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暖意。他收养过的孩子茫茫多，可是，这么有心的，这么懂得知恩回报的，也就只有明寺一个。
拄起拐杖，吴青石朝着明寺走了两步，停在了他面前。
一声叹息后。
“依依那丫头怎么样了？”
这种时候，吴青石最放心不下的，自然还是顾磬尹。
明寺微微地颔下了头，恭敬地回了句。
“她一直在自责，说如果她下午没有出门，顾叔就不会有事。我看她情绪太激动，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就把她敲晕了送回了房里。刚刚吴婶儿给她吃了一颗安眠药，半夜之前，应该醒不过来。”
吴青石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看着门板上躺着的故友，回了一句。
“这样也好！长年这次，真的是走的太急。作为女儿，死之前都没能陪在自己父亲身边，她一时半会儿一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后面办忌，守夜什么的，还不需要不少体力。这会儿让她好好睡一觉，免得她之后撑不到丧礼结束。”
说完，吴青石顿了顿，转身拍了拍明寺的肩膀。
“你跟着团子一起进去，他一贯以来都是负责丧葬白事，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让他慢慢告诉你。”
“是，前辈！”
告别吴青石，明寺就跟着那个叫团子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一旁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交代起了各种细节。
这世上最热闹的两件事；一个是婚礼，一个是葬礼。
这两个场合，几乎所有搭得上边的，搭不上边的人，都会到场。即便是在山庄这种隐蔽的地方，灵堂里，这会儿也已经三三两两，三三两两地来了不少人。
当然还有闻讯赶来的青梅。
“前辈！依依呢？”
比起明寺的冷静，这会儿的青梅，在吴青石面前，明显没了先前周到的礼数。或许也是因为她跟顾磬尹的关系，发生这种事，她哪里能淡定的下来。
看到青梅气喘吁吁的样子，吴青石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计较礼节的事儿，于是，慢慢地回了句。
“你冷静着点，别着急！明寺怕依依受不了，喂她吃了安眠药，这会儿正在她自己房间里睡着。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磕个头，过去陪着她吧！”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