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这事情开了头，那结果就难说了。
第二天下午实验发生了意外。
这是自然的，“后世界”植于小唐头脑里的理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这一点，小唐本来也知道，只是经昨晚那通折腾，不太记得了。
预期的效果迟迟没有出现，小唐和大卫，两位被誉为接班人的演示者沉不住气了。一个死盯屏幕，两手不停敲键盘，另一个围着实验装置不停绕圈，摆弄上面的螺丝和部件，满头大汗。
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小唐似乎忘记了昨晚对台下科学家和代表们说过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他感到恍惚，身不由己的敲着键盘。
而道格拉斯的情况就不同。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明确的，也是坚决的，那就是：
一定要成功！
昨晚散会已近子夜，后来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直到教授和小唐谈完才被叫进去。
看得出，两人聊得蛮开心，在没和自己商量的情况下，安排好了一切——大卫倒不计较。但他们却得寸进尺，笑的极猥琐，盯着他打量，然后象耍猴一样，挤眉弄眼的胡扯起来：
“啊，道格拉斯，来，来来来，我的驴儿，说说你的新想法，还有你的实验，明天就靠你咯。”教授这样开的头。
这样的奚落以前也有，不过这次却让大卫特别难受——因为小唐，这个人看似一直打圆场，作一些劝解工作，装的诚恳极了。
终于，教授也厌烦了，叫小唐给道格拉斯看实验演示的操作方案。小唐一边讲解说明步骤，一边还不停的问：
“明白吗？”
以此反复挑起教授的嘲弄和训斥：
“哦卖嘎得，听清了，别像蠢驴似的。看你那样儿，真让人受不了，驴！听得懂吗？听不懂就背。哦卖嘎得，唐先生，麻烦你和他换下位置。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大概三点钟，教授叫了些茶点，和小唐一起吃喝起来。道格拉斯本不饿，耐不住他们一再叫好，便是如此，大卫还是忍得住的，可转念一想：自己该主动些，可能教授没意识到：大家是一体的，三个人共同构成了这个“核心三人组”，所以不该有距离。
“驴啊，你就别吃了吧。”教授略抬头，马上又低下去：“哦卖嘎得，不能看，真受不了。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就知道吃，吃，吃，血糖太高脑子更不好使。本来就蠢，还吃？为你好，哦卖嘎得······”
四点钟，酒足饭饱的教授叫他拿上资料回自己房间看：“这样的机会没第二次，机灵点，步骤给我背熟了，可别给搞砸了，驴，想帮都帮不了你。哦卖嘎得······”
这人他一旦受了刺激，总能产生莫大的动力。大卫的情况就是这样——在教授办公室的两个小时，道格拉斯根本不能集中，所有的体力和智力都花在了忍耐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到房间，通过调整呼吸和单手倒立，情绪才逐渐平复。
很快，道格拉斯明白了——这份资料根本是一份操作步骤指南，就是给操作工看的。
以前——还没有小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教授也骂，但道格拉斯明显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苦口婆心，其实教授也尊重和支持他的想法，比如莎士比亚经常会一边骂，一边鼓励：“对啊对啊，大胆去干！我的小毛驴，别理会那些老古董，让他们知道你的能耐。对，就这样干，哦卖嘎得······可爱的驴！还愣着干嘛？干啊！”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那个巧舌如簧的无耻贱人。
道格拉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却与科学有染，好在他及时想到了教授的话：
“这样的机会没有第二次。”
看了看自己的单手独脚，道格拉斯振作起来，再次单手倒立并调整呼吸，然后坐下来，一边看，一边模拟比划。经过一个不眠之夜，整个流程背的滚瓜烂熟。跳到窗前，单手完成了推窗的动作，然后再叉回腰间，看着远处铅灰色的沉沉天际，一个信念凸显起来：
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一定要成功！
而现在，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规定动作，但一切照旧。装置输出端并没有任何不同。
从台下科学家和代表们的反应来看：他们都还在等。
对于结果的不确定，正是科学的妙处——只是道格拉斯先生要的结果与科学无关。所以，此时此刻，他的感觉是：
现场静得让人心慌。
当然，实验会有什么结果，小唐是知道的。
昨晚在教授的办公室，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小唐已记不清了。如果有人说他和教授在房间里干过一些荒唐事，小唐在坚决反对的同时，心里也是忐忑的。
一开始，教授好像提了什么要求，后来道格拉斯加入进来，自己就和他扯了起来，教授突然开始骂人：“蠢货”、“驴”什么的，道格拉斯走后，自己看“新能源”项目以前的研究成果，也没看明白是些什么东西，之后，大概睡着了？再睁开眼睛——那之后就比较清楚了——看到教授穿着浴袍站在自己面前：
“哦卖嘎得······小唐，去吧，你需要休息，身体可不能垮。”
看到小唐坐起来，教授又说：“实验所需的一切，我会安排，你只负责现场部分。”
小唐很困，胡乱答应着走了。
后来被敲门声吵醒——差不多十二点钟——是爱德华。去办公室的路上，小唐注意到爱德华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沿下露出半寸宽的纱布，似乎还有些血迹。
对了，是昨晚被袁方给打的。
“休息得好吗？小唐，来，坐，吃点东西。”教授状态好极了，热情的把小唐迎进门：“设备准备就绪，试剂也配好了，吃了饭，你做给我看。”
“当然。”小唐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对自己的反应更是意外。
实验很成功。
在输入端加入试剂——很少，不超过一克，也很随意，就这样滴了一滴——试剂通过导管，随即在输出端口的反应槽内充满白色气体。当气体开始冒出槽口，教授正把头凑过去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小唐拿起点火器，飞快的伸到反应槽沿口，“啪、啪”打起了火星，同时抓住教授向后猛的一倒······
“轰——”一团巨大的火焰爆燃起来，虽然小唐和教授都已经向后退去，但火焰仍然将两个人完全吞噬了。
幸亏办公室空间很大，小唐的力道也足够，最关键的是二位面对险情的本能反应都很出色，加上火团迅速向天花板升腾而去。所以，教授和小唐最终是有惊无险——除了上衣前襟被燎去一大片，裸露出的胸腹和脸面变得焦黑之外。
二人在地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爬起，欣喜若狂的向对方扑过去抱成一团：
“哦卖嘎得！”
“这么大！教授！”
“嗷卖嘎得！”
“能量几十倍放大啊，教授！”
“何止，至少千倍，千倍量级啊！太惊人了！”
“我们成功了！教授！”
突然，两个人安静下来——不知哪儿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四处看去，只见办公室一片狼藉，桌椅都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书籍、纸张、杯碟和食物到处都是，四面墙壁全是过火的痕迹，头顶上的天花板完全烧焦了，巨大的吊灯正摇摇欲坠。
没错，“咔咔咔”的声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咣当”一声巨响之后，头带棒球帽的爱德华和两个特务手持椅子和花瓶从门外冲了进来：“教授，你没事吧？怎么······啊——”
话没说完，人就直挺挺的向前栽倒在地上，那顶卡其色的棒球帽也滚到了一边。
“咦，看那里，棒球帽。嘻嘻嘻······”
袁方拎着铁棒出现在爱德华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同时，七八个警察鱼贯而入占据了房间的各个布控点，两个特务身后则冒出了花副队长的硕大身影。
特务反应十分得体，迅速放下了手中的物件，双手抱头扑到在地上。
“咦，你们什么人？教授在哪儿？快说。”袁队长冲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身上冒烟，且不时闪出点点火星，却依然抱在一起的教授和小唐咆哮着。
“哦卖嘎得——我······”变化太快了，教授反应不过来。
“教授？啊呀——真的是你？教授，没事吧你？”袁方也愣住了。
“这······你们······”
“教授，真是你，这位是······唐先生，太好了！你们安全我就放心了。来，教授先生，请先离开，这里不安全。失职，失职啊！”袁方转头冲大块头吼道：“小花，带两位科学家离开这儿，最高级别安全保证。”
在楼道间七绕八拐后，挤进一个由十几个警察镇守的房门，小唐和教授吓了一跳：室内的一切，房型布局、装潢摆设，和教授办公室被炸掉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教授先生，有任何需要请按这个钮。”
“嗯，好的······”
“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看得出来，花副队长急于要摆脱他们。
“你请便，啊，等一下，”教授想起来了，指了指自己：“衣服，我们······”
房门关上后，教授看了看小唐，耸耸肩：
“神经病！”
“刚才的实验······教授······”
“哦买噶得······成功了！多么惊人，难以想象，巨大的输出能量。”
“可不是，教授，我开始以为十倍的放大就······”
“十倍？能量守恒啊······没有损耗已经不能想象，他们会目瞪口呆的。小唐，刚才的实验是划时代的！自然界的定律在几分钟前已经被彻底颠覆！哦买噶得······”
“教授······试剂呢？爆炸之后······”
“呵呵，看这里——”教授象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支金属试管晃了晃。
“开会吧，教授，马上通知所有人······开会。”小唐见状马上咋呼起来：“进行正式实验，吓死他们······教授，教授！”
“当然，嗯，不不不，等一下。”教授沉吟片刻：“三点，三点钟，大家都从容些，三点钟进入会场，简单说明一下，三点半，你和大卫一起操作，你看怎么样？”
“你······”
“当然，小唐，这将是你的光荣时刻！”
“太好了，教授。”
“哦买噶得，”教授犹豫片刻说：“小唐，点火程序，或者还是由你操作。”
“教授，没问题，只是······我担心大卫他······”
“他也配？驴！”
后来，和道格拉斯一起进入会场，小唐从道格拉斯的弹跳中感觉到了某种使命感。
再后来，预期的实验效果没有发生，小唐第一时间判断试剂有问题，教授在搞鬼。只是道格拉斯忧郁的神情使他忘记了假设推理，继而开始担心起来：这个缺胳膊少腿的先生可不要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来——那管试剂还在他手里。
等待的时间很长，小唐在远处的屏幕前敲打键盘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时，场面上的气氛就已经不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