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秦犼放下小弟后就只身返回,他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坐拥雄兵的凉州刺史吴洪恩,还有整个魏国的主人杨真。
当今天下能够与魏国一较高下的只有西燕,十一岁的秦犼凭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在西燕活了下来,刚刚够十四岁就进了军伍,从普通的士卒开始做起。他不知疲倦的训练,整日与老兵混在一起,学会了怎么在战场活下来,怎么能够最大限度的赚取军功。
十八岁这年秦犼已经长得跟成年人一样壮实高大,几年来他在杀场上磨练了一身好本事,怎么最省力的杀掉一个人,从脖子哪个位置下手刀刃受力最小,拔刀的时候用什么角度才不会让溅出的鲜血迷住眼睛,这一切秦犼比谁都清楚。
也正是这一年他被选进了鬼狼铁骑护旗营,短短两年多秦犼记不清在马背上杀过多少人,总之身上所积累的杀气就连野狼都不敢靠近。
春天的时候鬼狼铁骑三大督帅之一延宗仁率黑狼军攻打西燕边境迟楼部,被敌人悍不畏死的一波骑兵冲击险象环生,秦犼接过军中大旗,守在延宗仁身前寸步不让。脱离险境后延宗仁亲自面见秦犼,甩手就赠了他一座西燕京都铁古城的宅子,并收做亲兵前途无量。
可是秦犼要的不是这个,他将宅子送给了吏部说的上话的郎中,换到鬼狼铁骑军中游骑营的一个百骑长职位。
从这个任务中秦犼看见的不是九死一生,他看见的是赤裸裸的功劳,这次只要能够活着回去,当个千骑长也就是游骑营的统领绝对不在话下。
西燕军中约束制度并不森严,你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少饭,到了千骑长这个级别在没有军令的时候就能够做许多事情,不论是抢劫匪窝还是突袭其他不隶属西燕的部落,甚至于想从魏军那里捞油水,只要不影响大局都可以去做。赢了占到便宜什么都好说,一旦吃了大亏背黑锅的人也肯定脑袋搬家。
秦犼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终有一****要斩杀吴洪恩,挥军直指大魏国,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能够报仇的办法。
……
抵御在山口处的是受伤较轻的兄弟,秦犼过去勘察一番,回来后脸色难看道:“吴洪恩将祁山这支隐蔽的骑兵都搬出来,看来是非留下咱们不可,我看他们并不着急进攻显然还有援军未到,咱们必须趁着这个端口突围出去,晚了恐怕就真来不及了。”
剩下的这几百人哪个不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谁都不怕死可谁又想死,听完秦犼的话众人轰然一声,不见半分颓废!
乞达哥牵过一匹受了伤的战马骑上去,让兄弟帮他将双腿捆牢,剩下一只手握着铁矛,平静道:“咱们想要冲出去太难,谁他娘的跟我一样觉得会拖后腿就跟个爷们一样站出来!”
这幅场景不陌生,很快就有百多个汉子笑哈哈的大声骂着站出来,同样寻找有伤在身的马匹骑上去。他们经历过太多次,从前是袍泽为了他们死战不退,而现在轮到他们为了身边的兄弟去拼这最后一次。
“大人你们谁跑掉了,回去后领的功赏可不能独吞啊,帮我给家里媳妇预备点嫁妆,不然她光着屁股改嫁别人,我那小女儿该受委屈了!”
“去你的吧,你那媳妇长得跟水牛似的,谁敢让你女儿受委屈。谁回去了看看我爹,告诉他我是杀了好几十狗崽子才死的,还得站着死,他就喜欢跟人吹个牛,也算是我给老东西尽尽孝。”
秦犼站的绷直,脸上带着笑一字一顿的喊道:“还是咱们那些话,兄弟安心上路,咱们的爹娘、老婆儿女都不用担心,日后肯定吃得饱穿得暖,谁敢欺负他们,拧下脑袋当夜壶!”
所有人都笑了,哈哈大笑,声震山口!
杀!!
将近三百骑兵愤然冲出,上方血气升腾,锋芒势不可挡。
杀声过后有余声,矛穿肉,刀劈骨,马踏颅!
每个燕骑尸首分离或俯在马背而死都不曾悔,他们都是老兵油满心算计着呢,不够本决计不会断气,用牙齿也得撕下对方脖子上那半两肉。
乞达哥死了,就连那条少了四指的手臂都没留在身上,在战马倒下那一刻他死拽着砍他手臂的人一同摔下,亲眼瞅着兄弟的马蹄踩碎那小子胸膛才放心,眼看着魏兵俯下身子挥刀掠向自己脖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家的倔娘们,就算改嫁也不会给女儿改姓,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受委屈呀……
秦犼带着余众且杀且退,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下,他双臂都被砍伤,满是缺口的钢刀是临时捆在手腕上的,砍倒一个魏兵又冲过来两个,“这下躲不开了”他如此想着。
“铿!铿!铿!”
每一声沉重的马蹄都是敲打在人心上的鼓槌,二锤撩起衣裳盖住马头,咧着一张血口沉闷的冲过来。
他最后一刀砍得太用力,刀身陷进魏兵身体还没来得及抽出,明晃晃的白光就要落到手腕上,他不聪明却也知道不能为了刀丢掉爪子。
马嘴里吐着白沫儿,就在快要倒下的前一刻重重跟魏兵战马撞在一起,马脖子立时折断没了气息。
二锤双目通红,身上血口外翻,早前的伤口挣开白肉都跟衣服黏在一起。在跌下马的时候生生掰断一个魏兵脖子跳上了战马,嘴里还念叨着“还得取大名”。
最终能够望见前方鬼狼铁骑大营的只有七十七骑,其中六匹马上驮着的人已经断气。二锤马背让鲜血浸透,咧嘴一笑趴从马上掉了下来,还没着地就昏睡过去,他太累了,他们太累了。
此役鬼狼铁骑四百二十九人战死,四人回归后不治身亡,其余皆重伤。
追击的八百祁山魏骑战死三百余人,吴洪恩被成功引导注意力,全军重兵指向蒙脱只待令下,宁州张开荆全军戒备,并派将领布防乌河城。
益州攻城当日,蒙脱城外燕军列开阵势叫嚣魏兵出城决战,吴洪恩下令坚守城内不予理会,乌河城援兵伺机待发,想要双管齐下痛击这股骄傲的燕军。
当夜益州坚守不住的消息传来,吴洪恩张开荆怒不可遏,蒙脱城外燕军随即撤走前往益州以东北随时阻击凉、宁两州援军。
三日后益州城破,魏军阵亡万余降万五。
十日后益州城失的消息摆在了魏帝杨真龙案上,杨真暴怒,封武功候杨恕为征西大将军,携雍州军五万原州军五万共十万大军奔赴西疆,同时派人出使西燕。
而西燕态度强硬,除重兵屯守益州之外,只同意与魏国商讨降卒赎金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