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又是那片血海,我躺在海上,是的,是海上,血海的上面。
我想要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即便稍微动那么一下,颈间便传来锥心的痛,我怔怔的望着那片红色的海洋,感受着血液一点点从体内流失。
忽然之间,无数张猫脸在我面前浮动,它们盯着我,朝我诡异的笑着,有些猫脸甚至诡异地狰狞着他们朝我慢慢逼近,我害怕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刹那间,我又觉得十分悲伤,一滴眼泪从我眼角悄悄滑过,空荡的血海上空飘来一句比一句坚定的话语:“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我必须活着!”“活着!”“活着!”······
“小雅,醒醒啊。小雅,你怎么了,小雅,小雅······”一声声的呼唤令我猛然苏醒,将我从噩梦中拯救出来。
我猛然睁开双眼,入眼的是月匡焦急的脸庞。我淡淡一笑,月匡却猛然将我搂入怀中,右手轻拍我的后背,关心地说:“不哭,不哭。”
原本并未流泪的我的鼻子突然变的酸酸的。月匡停下了动作,只拥着我,担忧道:“又做那个噩梦了?”我点点头。
月匡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的老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我的老家有几位懂得解梦术,我们收拾一下,去我的老家吧。”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这一天夜里,我们便坐上了南行的火车。
用手支着脑袋,我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景色,看着它由明亮到昏暗。
累了,于是便躺到了铺上,我侧过身,便看见了月匡,一天的劳累,使他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然而,我知道他睡得并不好,他的眉心紧锁,薄薄的唇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我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月匡和我一样,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死于意外,后来,父亲再婚,又有了两个孩子。
父亲是个商人,每天总是忙于各种应酬,于是我变得叛逆,无理取闹,直到月匡的出现。
那时候,我十五岁,月匡十八岁;那一年,月匡独自一人搬到了隔壁。
那一个黄昏,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正要上楼,而他刚从外面回来。他见到我正在艰难的上楼,眉头紧蹙着,淡淡的问我:“你住几号房?”我没有回答他。
忽然,我只觉得脚下一轻,我惊慌的寻找可以攀扶的东西,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攀着他的脖子。我惊慌的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
于是,他把我抱上了楼。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小心翼翼的替我包扎伤口,我坐在沙发上,不说一句话,看着他细心地为我包扎伤口,我忽然很想哭,但终于,没有落下泪来。
包扎好后,他抬起头来,这是我才注意到他:璨若星辰的双眸,清秀干净的面庞,略粗的柳叶眉,长而卷曲的浓密的眉毛,丹凤眼,俊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他的出现就像是我小时候丢失的我最喜爱的布偶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在他面前,我无法伪装,也无法无理取闹,他似是洞悉了我的一切,让我无处可逃。
在他的照顾和开导下,我不再是之前那个别人眼中的坏女孩了。
但,总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围绕在我们的周围。我们都在他人面前假装开心,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卸掉面具,互诉衷肠。
而父亲对于我的改变和常去隔壁并不感到吃惊和反对,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欠我太多,小时的一场大病几乎夺去了我的大半条命,而父亲则正忙于他的生意,无暇顾及我,后来我也忘记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病愈后身体又恢复如初,只是之前的记忆逐渐模糊,渐渐的便忘却了之前的所有记忆。
所幸的是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忆。这大概是我怨恨父亲的原因之一,我曾听到现在的母亲对父亲说:“她这样做不太好。”
而父亲叹了口气:“随她去吧,这是我欠她们母女的。”
后来父亲的生意时来运转,一天比一天红火,再后来父亲买了一桩别墅。
在父亲宣布搬家的那一天,我对父亲说:“我已经长大了,想要自己的生活,就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吧!”
父亲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好。”
搬家那天,母亲对父亲抱怨道:“你太纵容她了。”
父亲不语。
的确,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从未对我打骂,即便我做得大错特错,无法无天。
我捅下的篓子,父亲总会默默地替我补好。我站在门口,望着父亲渐远的背影,忽的落下泪来。
父亲总以为他欠我太多,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是我欠这个父亲太多太多。
三室两厅的房子只余下我一个人,月匡出现在门口,打趣道:“小雅,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把房门关好,这是要引狼入室么?”
月匡说完眉毛一挑,样子痞痞的倚在门框上。
我回眸一笑,嗔道:“要引狼,也要引你这匹狼。”
我俩的笑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飘荡。
直至若干年后,我仍能听到这纯净明朗的笑声。
那一年,我十八岁,月匡二十一岁。
月匡说:“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也太空洞,不如,你住我家吧。”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入住到月匡的房间,而月匡搬到了客房。
房间里处处有月匡生活过的痕迹,也弥漫这月匡身上淡淡的青草味。
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浓浓的悲伤,每天夜里,我都睡不安稳,月匡发现后,和我互换了房间。
“你干嘛这么关心我?还对我这么好?”我笑着问他。
他揉揉我的头发,眼眸覆上了淡淡的忧伤:“那是因为我欠了一个人的情,那个人,和你很像,却比你开朗多了。”
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悲伤,兴致勃勃的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呀?他长得好看吗?对了,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月匡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小女孩,不过,如果她还在的话,差不多长到你这般大了。她长得像仙女,或者说,她就是仙女。”
“那你为什么会欠她的情呢?那时候,你们可都是小孩子呢。”
“她因我而死。”
我咬着下唇不语,渐渐低下了头:“对不起。”
而他则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发上。
从那时起,我渐渐梦到了一望无垠的原野,哪里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还有好多猫。
它们带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我我曾经就在这里生活似的,每晚一个梦,都发生在这片原野上,从未间断。
有时,这些梦会令我十分头痛,但我从未把这些告诉月匡,我认为,这是我的小秘密。
然而有一天晚上,我找不到那片原野了,我的梦境一片黑暗,令我感到恐惧。
忽然,我看到了一丝亮光,我赶紧朝亮光奔去,却发现那是一棵樱花树。
它的树皮被无情的岁月刻上条条皱纹,树干却粗壮得很,它矫健的树根向四方延伸,无数条无数条河流流向它的根部,滋润着它,它的片片花瓣如鲜血般殷红。
不知何时,河水逐渐湍急,泛着诡异的红光,空中一股血腥味钻入我的鼻腔,令我干呕,我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沾满了鲜血!
四周那汩汩流动着的,不是水,而是血!
我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就这么倒了下去,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一点点流失,我瞪大双眼,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绝望的望着从四周聚拢而来的无数张诡异的猫脸,我任泪水与血液从体内流失。
若不是月匡那焦急的呼喊,我恐怕早已死在梦中。
我哭着告诉月匡我梦境内的东西,月匡轻拍我后背得手顿了顿,说:“别怕,有我在呢。”
说完便紧紧拥我入怀。此后,这个梦一直在重复着,折磨着我。
每当我被噩梦折磨时,月匡就会及时将我唤醒,给我讲述他的故事。
这时我才知道,月匡的父母早已离异,他和父亲共同生活在一个小山村。
“其实,当父母离异时,我想和母亲走,可母亲不要我。”月匡的声音闷闷的,眸中映着浓浓的忧伤。“我恨父亲。”
但月匡并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也筋疲力竭,难以问出口。
这个梦一直纠缠了我大半个月。
月匡不忍我再受折磨,便决定带着我回他的故乡去,我很疑惑,但月匡一路上话少得可怜,我也不忍再问,我知道他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