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冷瑶最对不起的人是苏素素的话,那么苏良就是冷瑶辜负最多的人。
那年毕业典礼,一向高傲的冷瑶得知自己的位置被苏良顶替,心中愤愤不平。当时就找到了校长室,问他为什么要换掉自己。
校长先是安慰了她,话里话外却还是对苏良偏袒许多,冷瑶郁结在心,一直记恨,直到醉酒闹事。
苏良邻市的转校生,寄住在他们镇上,听说还是苏素素表姑的表侄子,总之有比较远的亲戚关系。
冷瑶虽然躲过了学校的惩罚,花婆婆还是带着礼品拉着冷瑶去给苏良道歉。住在镇上三年,苏良很少出门走动,所以跟苏素素他们的关系也说不上好。冷瑶对醉酒之后的事忘得干净,后来听苏素素说起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心理原因作祟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花婆婆一个劲儿地关怀苏良,转头就开始数落冷瑶:“瑶瑶,愣着干嘛,赶紧给苏良道歉!”
花婆婆一向慈祥,这是第一次对冷瑶动脾气,本来心中还有一些愧疚的冷瑶,径直跑了出去,走之前还冲苏良大吼:“我永远都不会给你道歉的!”
她的这句话就那样贯彻了苏良的一生,他没等到冷瑶的道歉,也没等到冷瑶的情。
初中的时候苏良回到了他自己的城市,很长一段时间冷瑶都没有再见过他,可是每个月苏良都会给冷瑶寄明信片,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什么都不写。一开始冷瑶还会气得撕掉或者干脆不收,时间久了她就默默收着,装在小盒子里,却没告诉任何人,连苏素素都不知道。
明信片有时候一张,有时候几张,苏良在最开始的明信片上写着:
你叫冷瑶。
我一直记得你。
他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是高二的一次暑假,冷瑶跟着爸爸一起到邻市考察,彼时她的明信片已经收了一百多张,装了整整三个盒子。
不得不承认苏良是天之骄子,他站在摄像机前接受市领导的颁奖,表情从容不迫,获奖感觉说得还是那样不卑不亢。冷瑶在后台悄悄看着,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特别难过。
苏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后台玩手机。
白衬衣少年手中捏着奖牌证书,站在门口朝她喊:“嘿,冷瑶。”
嘿,冷瑶。
你看,我还记得你呢。
少年估计刚刚变声完成,声音清脆中带着点点喑哑,意外好听。
冷瑶抬头,就看苏良的脸,比想象中明亮、青春、有朝气,也更好看。
没有假装不认识,但其实也并不熟识,于是冷瑶只是抿了抿嘴,并没有答话。那时候的冷瑶已经着手对苏素素进行一系列的陷害,她内心充斥着太多的愤恨和不满,此时也包括与苏素素有一些血缘关系的苏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冷瑶冷声问他。
“我刚刚见到了冷叔叔,他告诉我的。”苏良自来熟地坐在冷瑶对面,扯出一排大白牙对冷瑶说,“我还说等过几天就去镇上,顺便看看你呢。”
记忆中的苏良好像并没有这样活泼,冷瑶被苏良的热情吓到,不打算跟他闲聊。
“给你的明信片都收到了吧?照片都是我亲手拍的。”苏良说着,把手上的奖牌递给她,“我不知道今天会见到你,没有准备礼物。喏,这个送你。”
“这是你的奖品,送我干嘛?”
“反正家里还有很多。”苏良说,“给你做纪念。”
毕竟还是懵懂少年,不知道这句话触伤了冷瑶敏感的自尊心,他甚至来不及解释这是他最看重的一次比赛,冷瑶就愤然离去。
奖牌被狠狠摔在地上,摔作两半。
少年的心事总是奇怪,就像苏良当年被冷瑶爆头,突然就喜欢上了她一样。苏良捡起碎开的奖牌,夹到证书里,反思着自己是哪句话破坏了这次难得的相遇。
时间兜兜转转,转眼就到了高考时节。
冷瑶的爸爸在她初三那年升职到副市长,她爸妈离婚之后她果断选择了爸爸,占着一切高干子弟能占的优势。
高考那年,苏良是邻市的省理科状元,拒绝了国外几所大学的橄榄枝,到了冷瑶所在的一所国内重点大学。从那时候开始,苏良公开追求冷瑶,一度成为校园佳话。
可冷瑶那时候已经一心扑在如何破坏苏素素的事业上,凡是喜欢苏素素的,她都勾引过来再甩掉。
大一那年,苏良把冷瑶堵在宿舍门口问她:“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们也不愿选择我?”
冷瑶说:“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抱歉,我们好像不熟。”
大二那年,苏良准备了九百九十多玫瑰向她表白,冷瑶从花丛中踩过去,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别挡路。”
大三那年,苏良问她:“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
“除非你死了。”从刻意的讨厌,到真正的不耐烦,冷瑶已经厌倦身边总是有一个名叫苏良的人围着转。
苏良那样优秀,大二就开始创办自主项目并且成效显著;苏良温柔体贴,冷瑶的衣食住行都绕着他的气息。
苏素素问她:“瑶瑶,我看苏良对你真是痴心一片,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也许是苏素素的夸奖让冷瑶反感,她对苏良越来越排斥。
大四那年,学校组织去海南岛旅游,去对面小岛的时候渡船乘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还看不到海岸。
苏良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拿着戒指对冷瑶告白:“瑶瑶,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彼时冷瑶正跟苏素素的现男友眉来眼去,心中发狠扯过戒指盒子就往海中扔去,奚落道:“你要是能把戒指找回来,我就跟你在一起。”
她看见苏良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就像黑夜中的路灯突然熄灭,他站起身,看着冷瑶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荒凉孤独的灵魂,最终淹没在了那双幽深的眼里。
冷瑶被看得心头一痛,料定他接下来肯定要说出放弃的话,眼泪差点落了出来,她收敛情绪,露出讽刺一笑:“戒指多少钱,回头我还给你。”
“你说的。”
冷瑶以为他问的是还钱的事,嘴角的笑容扩的更加凌冽:“怎么,还怕我赖账不成?”
你看,苏良口中的爱,不过是一枚戒指的价值。冷瑶心里这么想着,却猛然睁大了双眼——苏良从船尾纵身跳了下去,浪花溅起来,堪堪落在冷瑶的脚旁。
船身激起的浪花把他卷入海中,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
“瑶瑶,你疯啦!苏良不会游泳!”苏素素的惊叫声唤醒了冷瑶的神志,她想要跳下海去救他,可刚倾身,却再也挪不动步。
不,她不能去,她不能认输。
有人喊着叫船长停船,有人往海中抛下救生圈,有人在解救生船。唯独冷瑶站在一边,连看也不曾往那处看,最后甚至离开了甲板。
苏良最终被救了上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甲板昏迷不醒的他身上,随行医生正在急救,但他一动不动。
他死了吗?
他死了怎么办?
站在走廊过道,听着外面吵嚷的声音,冷瑶捂着心脏,那里疼痛不堪。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的?
“醒过来了!”
“谢天谢地!”
欢呼声传过来时,眼泪突然落在手背上,她猛地惊醒,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手里捏着那枚戒指,死死抠进了掌心。
她怎么舍得扔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苏良都没有再来找她。但她知道,苏良一直在她身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冷瑶希望苏良一辈子都不要遇见她,至少,不要遇见这样的她。
因为那是冷瑶一生的噩梦。
大学毕业之后,苏良的公司日益壮大,苏素素在两三年的打工生涯之后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旅。
那是冷瑶见过的苏素素最后一个男朋友,他对苏素素的感情十分深厚,冷瑶花了三年时间,才让那个男人转而对她死心塌地。
她伙同那个男人,搬空了苏素素一心经营起来的公司,那是她和另外一个美国投资家合办的,赔上了一家的积蓄和全部的心血。挪用公款在大公司里是极大的罪名,苏良悄悄给她顶了下来。
“苏素素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这么对她心里过得去吗?”苏良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那你去告诉她啊,告诉她冷瑶是怎样的人,然后你就可以跟她在一起了。”冷瑶扯起嘴角,“好人跟好人在一起,不是很好?”
“瑶瑶,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苏良痛心疾首,“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你自己的。”
“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也是苏良第一次对冷瑶用了重语气。
再后来,苏良赔上了自己的公司也没能弥补缺憾,公司宣布破产之后,因为苏素素拒绝报警提出控诉,所以那个美国的投资家让她签订了十年廉价合约,遗憾的是,还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为了阻碍警方查到冷瑶身上,苏良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责,冷瑶到监狱里去看他,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瑶瑶,如果你真的爱那个男人,我就成全你们。”苏良的语气很疲惫,“你收手吧,你不该毁了苏素素的人生。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幸福,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哼!不需要你假好心。”
冷瑶没想到,就在她走后的第二天,监狱就传出消息:苏良畏罪自杀了。
站在苏良的墓前,冷瑶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从怀中掏出当年那枚被丢掉的戒指,给自己戴上。
“苏良,你是笨蛋。”
“值得吗?值得吗……”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认识我的。”
“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如她所说,她永远都不会给苏良道歉。
而苏良用他的一生来诠释了他的诺言:
冷瑶,我会永远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