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记事本,破旧的书页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有的字因为纸张潮湿的缘故,字迹晕散难以分辨,但我还能够看得出来这是我爷爷写下的东西。很难得像爷爷这种文盲会写下什么东西来,要是搁在平时的话我绝对不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这本记事本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致,爷爷能认得写出来的字没有多少,其中的一些还是靠画出来,幸好的是我之前跟爷爷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老爷子的习惯是什么,我想天底下能够看懂这玩意的除了我几乎也没人了吧。
翻看这几乎快散架了的纸张,我的眼球逐渐被这些所吸引,一段爷爷从未提起的往事,就像是沙漠里的一块石碑一样,吹掉上边掩盖的黄沙,渐渐的显露出来。
1941年,祖国的大地还在饱受战火的摧残,日本鬼子的坦克飞机轰炸下,大好的河山变成了一片片的焦土。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孤魂,战争是残酷的,今天你还能活着,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太阳。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顺从是死,反抗的话也是死,日本鬼子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爷爷是从那段日子里爬过来的人。每当一个平静的村子,见到钢盔和膏药旗来了之后,妇女们第一时间就是背着家里唯一的大锅逃往,这样即使是家没了还有做饭的工具。
爷爷是土生土长的佃户,给地主家放牛的孩子,当初的岁月里能吃饱简直就是奢求,十五六的小伙子了爷爷连一双鞋都没有,寒冬腊月只穿着两只不配对没了鞋底的破鞋,拿着一根柳树棍赶一群牛,这就是他的工作。
每当有牛翘起尾巴,拉出一坨牛屎的时候,爷爷看到之后就像是看到宝贝一样,立马脱掉了鞋子踩上去,这也是唯一能够取暖的办法。那段岁月里他的脚被冻掉了一根脚趾,一起的人因此都叫他一声赵老九。
晋西北是阎老西的地盘,当初老西的政策就是别人不惹我,我就不理他。爷爷他们几个民兵,能够活动的范围只有在山西和内蒙连接的地段,也就是当地一个叫呼市的地方,爷爷他们几个在行走在一片草原的时候,遇上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
暴雪整整下了一天才停下,等到爷爷他们几个从一处避风口出来的时候,放眼望去全是没膝盖的雪,缺衣服没吃的,这种暴雪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的灾难一样,几个人没办法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在雪窟窿里,就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下去,脚被冻的麻木失去知觉的时候,几座蒙古包出现在了眼前。
雪中送炭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爷爷一看终于碰上了救命的机会,几个人忙打起精神,从雪地里滚到蒙古包前,刨开蒙古包上盖着两尺多厚的雪,使劲的拍打了几下。
当初战乱的年代里,谁会轻易的给别人开门,尤其是敌我为分的情况下,就算是外边几个人扯着嗓子在那里喊,蒙古包里的人依旧是不见开门的动静,当时几个人已经冻的不行了,尤其是其中瘦弱的一个,意识都出现了模糊。
爷爷看了一眼即将落下去的太阳,要是今天晚上找不到地方,他们四个人全都会被冻死的。索性爷爷干脆一狠心,将背上步枪里仅有的一发子弹朝天打了一枪,蒙古包里的人这才乖乖的把门打开。
一盆炭火,炭火上放着一把铜壶,铜壶里肯定不是马奶酒,当初战争时期马都被征用了,只有烧开的开水,一盏昏黄的油灯,印着几张被冻的通红的脸,一个个跟现在的难民没什么区别,爷爷抹了一把嘴唇上的鼻涕,这一关好歹是挺过来了。
蒙古包里的人很热情,大抵是那种属蜡烛的人,不点不亮,知道了爷爷他们几个人的身份,他也是很热情的,整座蒙古包里就这么一个年级近五十的人看着,肯定戒备心会强一些,明白这几个人没有恶意后,他便是找来了几个粗瓷碗放在爷爷几个人面前的羊毛毡上,每一个人的碗里抓了一把肉沫。
“这雪下了一个后晌(下午),你们几个后生我看也没什么吃的,老汉这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就个乃(忍耐)一下吧。”
拎起茶壶给每一个人的碗里倒了半碗水,爷爷起初还以为碗里的是茶叶之类的,后来才知道这个玩意叫肉干,只是老汉的有些碎了,肉沫在开水的冲泡下,迅速的膨胀变成一朵朵漂浮在碗里,老汉又给几个人的碗里倒了一点香油。
“哎呀……真的是太谢谢啦,还得吃你们的东西。”
意思一下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他们的肚子早就在咕咕的响了,端起碗也不怕开水烫,用筷子扒拉着将肉块送到嘴里,然后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大呼过瘾的同时,将碗里的水喝了一个一干二净,这是爷爷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在跟我们这些晚辈后来讲起来的时候还记忆犹新。
这些是爷爷和我提起过的,也是小时候经常给我讲的故事,当地叫倒老古,然而在这本破旧的记事本里,他们几个人进入蒙古包,吃饱喝足之后,并没有回到当地,而是在那一片地区停留了那么一段时间,等到回去的时候,四个人就剩下了两个,其中的一个也疯了。
对于这段时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爷爷只字未提,有的人猜测可能是行军遇到了困难死了,也有的人猜测是遭遇了鬼子,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然而在这本记事本里,记录的一件事,揭开了当初被尘封的回忆。
吃过了一点东西后,几个人恢复了一些体力,但其中的一个脚被冻伤了,暂时只能先躺在羊毛毡上,茶余饭后闲着没事,爷爷便是和这个老汉聊起了闲话,外边是刺骨的寒风,帐篷里好歹有些暖呼气,夜显得好漫长。
借着昏黄油灯的光亮,一个摆放在地上的蓝瓷瓶子进入了爷爷的视线里。换做其他人对这种玩意绝对不会有兴趣,首先这个不能拿来吃的。爷爷眯着眼睛盯着那瓶子看了许久,心里越发的肯定自己似乎是见过这玩意。
常年在地主家里做佃户,地主家摆着的都是一些淘来的古董,一些不懂事的村里人拿这个换粮食,因此那个年代逃换古董是利润最大的,由于战乱还有很少人有钱买得起换得起,因此一些古董都流进了地主的手里。
这个瓶子爷爷见过,知道一些眉目,什么朝代的他说不上来,只是知道地主家里有那么一对和这个很是相近,老地主一直当传家宝的一直供着。这难不成他赵老九也能改变一下命运?今天遇上了宝贝?
“嘿,老汉你的那个罐罐(瓶子)是从哪个地方弄来的?这内蒙还有这个东西勒,还挺耐看(好看)的。”
“罐罐?这东西本来不是额们这里的,前几年那边黄河断流,河道的水都快没了,额们几个同村的人赶着去饮牛(牛喝水)的时候,在泥巴摊里边捡到的,额这个比较全一点,剩下的都是一大堆的碎瓦砸(碎瓷片)”
老汉嘴里叼着一个旱烟斗,不停的用手在烟叶袋中捏起那么一撮,一段羊骨制作的烟枪用力一吹气,一粒火星从烟嘴的位置飞出去。手指将烟叶搓成一个球再次塞进烟嘴,对着油灯点上,跟爷爷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