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样没头没脑地哭了多久,“断指”忽然在令他不敢面对的黑暗里听到了一种声响。
起初是极轻微的,头顶的夜风掀动树叶的“哗啦啦”的喧闹声铺天盖地,就把这悄然混迹进来的声响冲淡了。
但人在担惊受怕的时候,听力都要比平时敏锐得多,更何况眼下身处密林深处,“断指”又什么也看不到,一双耳朵就成了他所有警惕神经集中的部位。
刚一听到那微不足道的“咝啦啦”的响动,“断指”就猛地停住哭声,屏住了气。他抱着树杆,笔直地挺起脊背,竖起又大又圆的招风耳,瞪大滴溜乱转的三角眼,使劲地听着、听着。
很快,“咝啦啦”的响动清晰起来,变成了“扑啦啦”的挥舞声,把就近的枝叶搅得乱碰乱响,不停地折断掉落。
那些好不容易归巢的倦鸟又被成群地惊飞,抗议似的尖叫着,冲上此刻“断指”怎么也看不到的,一轮巨大圆月照耀着的夜空。
而在夜空之下,在防护林连接成一片的绿色汪洋的无数树冠之上,已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与此同时,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静美的、纯色琉璃般的月光里下落。
你只有定睛仔细去瞧,才能看出那些所谓的“雪花”竟是铺天盖地的细柔的白色羽毛。
又过了片刻,那响动不再四处作祟——而它之前的作祟显然是在急切地搜寻着目标——倒在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断指”逼近。
当他意识到那响动已来到自己背后的时候,便赶紧转身。
只见黑暗中一双金黄色的圆溜溜的眼睛,透着逼人的凶光,直冲他袭来。
他闻到了一股鸟禽身上特有的说不清是温暖还是腥骚的气味,紧接着他眼瞧着一只利爪在那双金色圆眼中竖起,朝他抓袭过来,他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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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丽的逃命注定是一场徒劳,就算她那样不顾一切,整个人都已歇斯底里,她那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更是差点儿将一轮巨大圆月当头照耀的夜空震碎了。
“狼灵”从背后猛扑上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然后,那副巨大的沉重无比的身躯就压在了她的后背上,险些将她的五脏六腑都一股脑儿地压碎了。
杜丽闷叫了一声,才发觉自己整个被死死地按在脏兮兮的马路上,已经发不出声来。
接下来,她听到了发作在“狼灵”喉咙里的低吼,就紧贴着自己的耳朵;从尖利獠牙上流下的涎水也随之滴落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又粘又腻地滑到了她的下巴,那燥热的潮呼呼的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了。
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涌,可那只是一种无声的,伴随着抽搐的啜泣,只是加重了她浑身的麻木和透骨的冰冷。
“求——求求你,不要啊!”没有声音的求救令她的恐惧又狂增了数倍,以至于嘴巴哆嗦得那样厉害,把她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声音直铅进她的耳朵,“你——”就像先天听觉障碍的患儿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声带会发出的那种独特而又不连贯的摩擦音,“你好——”那分明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如果不是说得那样吃力,那样没有底气,原本应该十分的好听。“你好——美——”接下来,杜丽又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继续极力地表达着,口气热切而又真挚。“我——我——”
“啊!”杜丽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把头伸出水面,终于发出了一声挣扎已久的叫喊。一听到那个声音,她就感到内心快被窒命的恐惧撑爆了。
要知道,一张可怕的巨口正在她的身后张开,而且随时都可能将她活生生吞下。
没错儿,她以为那个稚嫩的声音要说的就是这种话,被一头“狼灵”扑倒在地,就无异于落入了猛兽的巢穴之中,你对它来讲,除了那可以作为食物的血肉之躯外,还会有什么用处呢?
但大大出乎杜丽的意料,“狼灵”竟被她的叫声吓到了。
他愣在那儿,尽管尖利的长爪还按着她的手腕,可已没有之前那么用力了。她感觉“狼灵”压在自己身上的毛呼呼的躯体也一下子僵硬了,而且失去了分量似的,竟好像已开始远离自己。
尽管怕得要命,也根本不想面对那张禽兽才有的狰狞面容,杜丽却越来越感觉疑惑不解。“到底是怎么了?”她本来已紧闭起的双眼,这会儿反倒不自觉地睁开了,而且脖子也下意识地带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一点点扭向了后面。
当杜丽与那双怔怔地望着她的妖绿色的狼眼对视上的一瞬间,她一下子惊呆了。
那双在其它时候只会令人想要夺路而逃、抓狂求饶的可怕眼睛,这会儿居然盈满了可怜兮兮的闪动的泪光——那分明就是一双受到了深深伤害的孩子的眼睛,那样的柔弱、无助、孤独、痛苦,一时间,杜丽彻底看傻了。
也许就在她呆住的时候,眼里不经意地闪过的一丝怜惜被“狼灵”捕捉到了,下一秒,那张兽脸竟开始了小心翼翼的亲近,当然是试探性的,慢极了,又怯生生的。直到“狼灵”潮呼呼的鼻尖贴到了杜丽的鼻尖上,她才猛然醒转过来。
“啊!”这次没有了巨大身躯在背后的挤压,杜丽放开喉咙,纵声狂叫起来。
那鼻尖一下子躲开了,接下来,杜丽甚至连“狼灵”的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片刻过后,杜丽既害怕又不解地睁开眼来,她看到“狼灵”竟用一只利爪捂紧了嘴巴,同时还流着又可怜又委屈的泪水,在求饶似的看着自己。
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读出“狼灵”此刻眼里的神情,他是在请求杜丽原谅自己,更是在请求杜丽不要这么怕他讨厌他,他真的只是想跟她稍微的,稍微的亲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