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钦州城里夏日炎炎,不透一丝风。只见街上走来两位披着面纱的妇人,所经之处透着丝丝凉意,正是阎后和玉公主。她们经过一家酒楼,二楼临街的包厢里有两位大爷正在欣赏街景,把酒闲聊。
“从步态和衣着来看,这两妇人有皇家风范。”络腮大胡子眯着眼睛道。
“哈哈,师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山羊胡须呷了口酒,笑着摇摇头。“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今天早上,我儿子和我徒弟你都见了,你觉得他们的本事如何?”
“师兄,我喜欢贤侄,他像我。你徒弟嘛,更像你。当然,徒弟比你有天赋,这点像我。”络腮大胡子直接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山羊胡须无奈地揉了揉眼睛。光阴似箭,一晃四十年光景啊。想当年两人拜师学古玩鉴赏时,都还是翩翩少年,转眼白了头。师弟赵敦快五十了,相貌倒没大变,还是面圆耳大,虎背熊腰,留着络腮大胡子,只是说话声音更沙哑了。而他欧阳一年过六十,为自己的小小家业操劳一生,头发胡须灰白了,腰也弯了,身形更瘦削了。
“师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贤侄的鉴赏功夫尚欠火候,急不得,再多历练几年吧。而你徒儿可以独当一面了,当铺的事大可放手让他来。你也辛苦操劳大半生了,还图个啥呢?还不如我这个无家无业的人潇洒自在。”
“理该如此。”欧阳一漫不经心地答道,陷入了回忆。
三十年前,欧阳一和师弟艺满出师。师弟生**自由,四处打零工,以鉴赏为乐,以鉴赏为生。如今虽无家无业,却也是江湖颇有名气的行家。而他娶了个殷实人家的女儿,用老婆的嫁妆起家,历尽艰辛,累得腰一年比一年弯,当铺开得一年比一年多,如今是钦州一带无人不晓的三十二家当铺大掌柜。
十三年前,欧阳一和师弟去妓院喝花酒,遇到了他现在的徒弟叶孤城。当年叶孤城才七八岁,长着机灵乌黑的大眼睛,又瘦又小,在妓院里当酒保。欧阳一问他才知道原来是家乡遭了水灾,他跟着乡亲一路逃荒南下。路上他父母病死了,无良的老乡把一些孩子都卖到了钦州妓院。
欧阳一正在唏嘘孩子的命运,赵敦在一旁眯着眼看叶孤城,突然冒出一句:“师兄,他是块好料子,将来定能成为鉴赏行家。你把他收了吧,你家大业大的,用得着帮手。”欧阳一正愣着,叶孤城“扑通”一跪就喊师父,于是他就收下了叶孤城。叶孤城的确是块好料子,随便点拨一下,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相比之下,自己尽心尽力地培养儿子欧阳晓风,晓风倒也肯学,可惜资质平平,学业也平平。而且叶孤城会做生意,眼光犀利,办事果断;晓风心软,做生意时常常见不得别人吃亏,结果往往是自己吃了亏而不自知。
“徒弟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呀。”欧阳一思绪转回到酒桌上,似在与师弟交谈,又似在自言自语。
“招他当上门女婿不就完了嘛。”赵敦不屑地撇撇嘴,“你家晓婷对他好像也有点意思。”
欧阳一又愣了:“你几年不来我家一趟,怎么倒比我更清楚家事了?”
赵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师兄,我这鉴赏名家也不是白混的啊。”
此时在钦州城布庄,欧阳晓婷正比划着两匹布料,拿不定主意。“师兄,你看呐,选哪块布好嘛?”伊人一撇嘴撒着娇,灵动的眼波里透着无尽妩媚。
叶孤城愣了一下:“这两匹布料不适合姑娘家,莫非是买给师父或大师兄的?”
“你就说你喜欢哪种嘛。”晓婷拽住他的衣袖说。
“时间不早了,你就别瞎挑了。快给夏夫人选寿礼吧。”叶孤城淡淡说道。
这时,阎后领着芊芊公主也进了布庄。芊芊一下子就被欧阳晓婷吸引住了。好美的姑娘呀。一身轻纱白胜雪,黑发散如瀑,身姿纤弱,白嫩精细的脸,长长的睫毛笼罩在眼帘上微微抖动。芊芊默默地记住了晓婷的特征。芊芊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美女,她喜欢幻化出不同人的模样,更喜欢择取不同的美融于一身。
“哼,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把两匹布都买下来!”欧阳晓婷赌气一扭头,自个儿付帐去了。她的师兄,一直就是这么不解风情,真是块大木头!
芊芊不禁好奇地瞅了眼背着手站在一旁的叶孤城。八尺男儿,魁梧挺拔,两弯眉浑如刷漆,一双眼光射寒星,双唇紧抿不苟言笑。芊芊皱了皱眉,她本能地不喜欢冷漠的人。
阎后淡淡一笑:“闺女,这布庄的布料可是远近闻名。咱们也挑一挑,做几身衣服吧。”芊芊转过头一边挑布料,心里一边打起小算盘:母后此行必有深意。这钦州城里熙熙攘攘,却透着一股腐朽之气,近日必有大事发生。
离布庄几百米开外就是远近闻名的妓院——“怡香楼”,人们在几十米外就能闻到那儿灯红酒绿间的脂粉香。阎后怜悯地看着怡香楼内外嬉笑揽客的女子,芊芊则皱了皱眉,挽着阎后快步走过。“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阎后慈祥地看着芊芊,轻轻吟道。
同样注视怡香楼的还有叶孤城,整个人就像柱子一样杵在路边,胸中憋了一口气。在怡香楼上一扇打开的窗子里,他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背影,他们正搂着肩膀,卿卿我我地说着什么。那婀娜的女子正是他儿时的好友嫣红。站在一旁的欧阳晓婷也认出了嫣红的背影,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狐狸,难道看一眼背影也能把男人的魂勾去不成?“师兄,时间不早了。爹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晓婷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仿佛叶孤城不站在她身边,而是在几百米外。
叶孤城这才回过神:“走吧。”
另外一个背影,晓婷没认出来,叶孤城却看得分明。那就是晓婷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青江知府的公子夏正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