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柏羚,今年十八岁。我们家是如今声名显赫的许氏家族的一个旁支,虽然同姓,但我们之间可谓天差地别。
比方说,许家的家主是当今朝廷的一品大员,而我的父亲只是上京的一个九品小吏;许家的大宅里有湖泊岛屿,供人游湖垂钓,而我们家院子里只有一口水井,供我与两户邻居烧火做饭。
那个许家离我很遥远,同样,那个皇位上的人,此时也离我很遥远,是那种就算是在梦境里,也触不可及的存在。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屋子里替父亲抄写东西。
父亲的薪资微薄,想要养活我们一家三口外加一条大黄狗,不免有些吃力,所以他有时会帮别人写写状纸,挣点外快,改善改善伙食。
小时候的我,领悟到状纸和红烧肉的联系后,就缠着父亲教我写状纸。他起初是不肯的,嫌我笨,后来在我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教我。没想到在女红上一塌糊涂的我,状纸居然写得不错,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后来,父亲索性把这项工作全都交给了我,自己去开辟其他赚钱的副业去了。
我低头抄写着卷宗,大黄狗趴在我的脚边酣睡,母亲坐在床沿上做着针线活。我习惯了每天这样的生活,做着我喜欢的事,一抬眼,就能见到我爱的人。等再过些时候,父亲就该从衙门当差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围在桌前吃饭,伴着暖黄的灯光,他们两跟我讲述一天的见闻,那该是一天中最温馨的的时刻。
刚想到父亲,院子里就响起了父亲喊我名字的声音。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我疑惑地停下笔,跑到屋外。
父亲站在院子里,神情有些焦虑,身后跟着几个陌生男人。我能确定,那几个男人不是父亲的同事,也不像衙门里当差的。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衣着华丽,虽然长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此时的表情却有些故作高傲。
“父亲。”我喊了一声。
父亲和那个中年男人同时看到了我,“这位是许府的鲍管事,羚儿,快跟鲍伯伯打个招呼。”父亲道。
“鲍伯伯好。”我恭敬地朝鲍管事做了一个揖。不知为何,心突然跳的很快。
此刻,母亲也跟了出来。“今天怎么了,回来的这么早。”
父亲没有回答母亲,而是对母亲道:“你快给羚儿收拾收拾,我要带她去许府一趟。”
“去许府做什么,我们同他们向来是没什么往来的。”母亲有些生气地小声咕哝着,但迫于父亲的威严,还是不得不带我回屋打扮去了。
说是打扮,可是我还真没有什么可打扮的。平日里我穿的衣服都很随意,大多是父亲穿旧的衣服改的,男孩的样式。我不常出门,在家为了干活方便,多穿裤子,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套上我那灰扑扑的裙子,至于脂粉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有碰过。母亲的美貌丝毫没有遗传到我身上,我的容貌普通,身材干瘪。所以我对外表的美丽,向来是没有什么追求,只求干净整洁就好。
母亲敷衍的替我梳着头,“怎么忽然想到要去许府,许府的人也奇怪,真是莫名其妙地。就算去,你父亲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你。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拖家带口的要去巴结许家呢,这算什么话。”
听到母亲的话,我又想到父亲方才的神情,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想不出任何能令我不安的理由,不过是去趟许府,他们还能把我生吞活剥了不成,我安慰自己道。
出门上了马车,我们一路向许府行去。马车行驶在上京最繁华的直街上,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新皇是前天举行的登基大典,这种喜庆的气氛想来还有持续个十几二十天,才能罢休。
真奇怪,登上皇位的是他,我等小民有什么可欢喜的,不过换了一个皇帝,这物价也不会下降,治安也不会变好,我们依旧要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依旧要为了活命小心翼翼,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艰难,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心里想着,嘴上却是不敢说的。
一路沉默,马车在平整的大道上驶得飞快,不久便到了许府。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虽然经常听闻许府是如何的气派,如何的华丽,但今日一见,这座庞大的建筑群还是吓了我一跳。望着这“小皇宫”一般的建筑,我深深感叹,这得搜刮多少的民脂民膏才能建成啊,果真越大的官贪得越多,想我写上十几年的状纸,不知能否换下许府屋顶上的两片瓦来。
气派的朱门大开这,似乎今天有重要的宾客要来。鲍管事领我和父亲从小门进入许府,在迷宫似的道路上绕了好久,才来到一处院落。
鲍管事领我到内堂坐下,说要带父亲去见老爷,两人就离开了。
我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却偷偷在屋子里瞟来瞟去。有钱人家的房子原来是这样的。我看到一个样式别致的多宝阁,上面错落地摆着不少稀奇的东西,也不知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古物。柜子旁边是一面苏绣红木屏风,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见有人在后头。
看那人头上顶着的发髻轮廓,应该是个中年女子,从珠翠钗环的数量上看,地位应该很高,我猜测也许是府里的夫人之类。
我有点恼火,这就是许家的待客之道吗。把客人晾在屋里,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偷窥。当我是什么,笼子里的山野小兽吗。我狠狠地朝屏风后面的人瞪了一眼,那人许是看见了,摇了摇头,却仍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许府的人脸皮真厚,我叹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父亲大概落日西斜时才回来,脸上神色很是奇怪。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怎么了,父亲?”
父亲没有答话,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许夫人想要收你为义女。”
“哦,我当什么大事,您答应了。”
“嗯。”父亲满是愧疚地应了一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认个干妈,又不是把我卖了。”
父亲听我说完,脸上的神色更加痛苦了。
“您不会真把我卖给许府了吧?”
“哎……”
“快跟我说说卖了多少钱呗。做生意,您一向是没什么头脑的,可千万别把我便宜卖了,许府可是富得流油,怎么着,也得宰他们一宰。”
“丫头啊,你别开玩笑了,听我说正经的,从明天起,你就是许家的女儿了,你得住在许府,从此以后,你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了,我是您生的。而且我本来就是许家的女儿,是您与阿妈的这个许家,不管我到哪里,我的心都在咱们家,变不了的。”
“哎……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没您想的那么复杂。”我心里道。
第二天一早,许府的马车又停在了我家门口。
母亲目送我离去,父亲背过身去,偷偷地抹眼泪。
到了许府,见过许夫人,接下来的几日就由嬷嬷教我一些规矩。
原来许府里已有两位小姐,不知她为何又要收我这个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