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你怕黑吗?或者说,你怕那些在黑暗里潜藏的东西吗?如果它们浮现在你眼前,你还会惧怕吗?如果你的目光能够穿透黑暗,你是不是会一往无前?
江宁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现在只有自己和林佑巽这两个人在房间里,而自己两个人,却又是最没用的两个。他在慌乱,就像得不到答案的孩子。他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瞪大着眼睛向前摸索。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人之所以能在冰冷的世界里生存,就是因为懂得抱团取暖。江宁毫不例外地想要摸索到林佑巽的身边,哪怕他此刻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但是只要身边还有一个人,就能给江宁一丝慰藉。
床铺离壁炉不算远,自己摸索一下,应该能找到它。江宁的脚拨拉开地上大块的碎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如同一个盲人向前摸索着,张开着双臂,生怕自己被黑暗所绊倒。但所幸的是,黑暗并没有阻碍到他,他的双手很快就触到了柔软的床沿。
江宁松了口气,急忙挺直了腰板,屁股一扭,便坐到了床上。但是从床铺柔软的弹力中传出来一个信息——这张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江宁猛地转过身抬手大力往床上一拍。然而他的手里只抓到了一床被子,被子下面的人不见了。
林佑巽呢?
江宁瞪大着眼睛,心开始通通狂跳。不对,不对,他刚才明明就还在床铺上的!江宁额头上冒出了几滴豆大的汗珠,他双手慌乱地抓来抓去,却什么都抓不到。此刻,江宁就像是置身于巨大的黑洞中,唯一能触碰的只有黑暗。
“林佑巽?”
自己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怪异、沙哑,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难道说自己真的变老了么?江宁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却发觉它们依旧光滑。
看样子不是。
江宁在黑暗中长舒一口气,却突然听到了什么。
如果,前提是如果。如果自己还在原来的房间里,那么此刻最里面的墙角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低低絮语。那些声音很奇怪,江宁无法把它们形容出来。那种声音像是某种非常矮小的生物发出来的,但是那绝对不是老鼠,因为老鼠是不会说人话的。
但是江宁无法听清那些对话,它们太含糊了,含糊得甚至像是一个人一边咀嚼一边说话发出来的一样。而且这嘀嘀咕咕的声音在黑暗中出现,总不会是什么好的征兆。江宁转头,死死地盯着身后的墙角。但是并没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出现,恐怕就算有什么出现,只要没有碰到他,他都是看不见的。
“林佑巽!是不是你,别玩了!出来!”江宁提高了嗓门,那低声絮语瞬间被他的喊声给盖了下去。但是等江宁的话音落下没有多久,那絮语声就又出现了。仿佛是有一群正在热切交谈的人,被一个粗鲁的人给打断了一样。
但是怎样热切的交谈会如此地含糊不清?江宁不相信。
一定有什么问题!江宁半蹲在床上,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房间,或者说整个阵法一定出了什么状况,说不定就是因为先前那阵烟雾的关系。林雨言说这里有许多房间她自己都进不去,这只能说明她也无力掌控这里,坐以待毙是绝对行不通的。
至于其他的选择,第一是想办法把炉火重新生起来;第二就是去那边的墙角,摸索一下到底是什么在嘀嘀咕咕。无论哪一种,似乎都要离开脚下的床铺,而且床铺离最里面的墙角有一定的距离。可惜,自己的背包忘记带过来了,没有了手电,自己现在完全就是个瞎子。
前,还是后?
江宁蹲在床上,两只脚都快要麻了,但是他完全没有头绪。现在整个房间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似乎只要他离开了床铺,就再也上不去了。可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的“特质”?自己应不应该相信林雨言的话,或者说,相信自己?
江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决定赌一赌。他要赌林雨言说的是对的,他的感知力确实异于常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这房间里的一切。反正坐在床上也能试一试,也不要紧。
然而没有多久江宁就放弃了,因为他的努力除了让毛孔再张开一点,便意更浓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用。
不行,看样子自己似乎并没有那种所谓的“特质”。江宁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看不见的天花板,沮丧地想到。
黑暗中的絮语还在继续。在最初的恐惧过后,江宁发现自己竟然适应了那些低声的说话。但是他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来的。最终,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咬了咬牙,从床上跳了下来。
床铺另一边的地毯上没有碎屑,踩起来异常地柔软,江宁感觉自己开始迈起轻浮的脚步向前走去。他甚至生出一种面前浓郁的黑暗其实是在保护自己的感觉来。
黑暗中的絮语越来越近,在江宁来到墙角的时候,它变得更大声了。但虽然大声,它还是那样模糊不堪。也直到这时,江宁才听出来这模糊的嘀咕声其实是某种特异的电流声音。电流声似乎从一个和江宁差不多高的东西上发出来的,江宁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原本打算用手摸索,但听到的电流声,让他忍了下来。万一是什么带电的东西,自己乱摸岂不是要被电击?江宁摸索着口袋,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还装着那台老式的古董手机。
蓝色屏幕的诺基亚被江宁给点亮了。微弱的蓝光照射在一片圆弧形的超大金属片上,金属片反射出一股冰冷的光泽,就像潜藏在海中的冰山一样。这种气质,让江宁立刻就联想到了林雨言的双眼。那种冷漠的态度,就和这屏幕光下的金属片一样。
江宁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金属片是唱片机的喇叭。
等他用手机往下照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一张正在随着机器旋转的空白唱片。江宁伸手把针头拿了下来,果然那电流声就消失了。整个房间重新回复了安静。江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心里却在疑惑究竟是谁把这台机器放在这里的。
难道是林雨言?可是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上一次她是为了让自己把婴灵勾引过去,那这次呢……她又要玩什么花样?自己总不能任由她摆布吧?江宁知道她说的那番话绝对是认真的,她随时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但是一个概率性事件和一个必定事件,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个。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权当她留下来的指示吧。
江宁注意到唱机是摆在桌子上的。唱机旁边还摆着一样圆柱形的东西,看起来相当地熟悉。这不是自己的那个手电,但是却是另外一种两头一样粗细的狼眼手电。江宁把它拿了起来,握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这东西好沉,江宁微微吃了一惊,大概一个电筒能有三斤重。而它也就一个手掌的长度,粗细上也比2号电池细了不少。电筒的开关在尾部,江宁轻轻打开了手电,顿时一道晶莹剔透的翠绿色光芒充斥在了房间里。
光很亮,但不刺眼。翠绿色的模样让江宁想起了小时候曾经见过的那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高原湖泊。电光不是很稳定,偶尔会有电流跳跃的感觉。江宁用它照了照房间,发现整个房间除了和刚才一样凌乱以外,什么改变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光,大门也是关得好好的。
江宁踱步到那副《向日葵》前。透过翠绿的电光,江宁看着那些向日葵,觉得它们的生命力似乎更旺盛了。它们仿佛透过了画布,在自己的眼中肆意疯长。江宁数了数,画里一共十一朵向日葵。
怎么这么多?
江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画中又多了一朵向日葵。
什么情况?江宁吃惊地看着油画。就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那朵多出来的向日葵像是一瞬间就长成了一样出现在画中。这幅画怎么了?江宁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房间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幅画上,但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江宁并不懂。
江宁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画上的向日葵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敲打声。侧耳倾听,怪异的敲打声来自油画的背后。江宁注意到油画的背后突然打开了一条黑色的细缝,细缝后似乎是一个幽深的空间,手电的光芒照不到里面。
敲打声更加响了。不知道为什么,江宁听到这种声音,整个人就变得心烦意乱起来。好像是有个人一直在他的耳边唠唠叨叨,令人厌恶。江宁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顺着江宁往后退去的一步,油画被后面的什么东西给推开了一点,缝隙更加大了。
江宁借着手电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团发黑的毛发在里面摇晃。毛发似乎生长在什么东西身上,江宁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它身上散发的臭味却无疑表明了它很危险。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是某种腐烂的水生植物。
江宁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但是他本不应该退后,因为画布后的东西似乎对江宁手中的电筒光有着一种莫名的畏惧。可是江宁退后了,画布后的东西趁势推开了油画。江宁有些后悔,但是后悔没有用。他转身撒腿,急匆匆朝房间门口跑去。
江宁没跑多久,就发现后面那东西似乎并没有追来,而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吐着污水。江宁拿绿光照了它一眼,顿时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拉开房间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