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个非常乱的房间。
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旧报纸,它们都被人用暴力给撕成了碎片。一张床铺摆在房间的一侧,横靠着墙。床上是各种令男人血脉喷张的女式内衣,穿过的没穿过的,不一而足。江宁注意到床尾还摆着一个崭新的衣柜,衣柜的大门是敞开的,里面挂满了女生的衣服。因为不会有成熟的女人还穿校服的。
江宁的视线还要游移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捅了一下。他抬起头,才看到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分别站着一个人和躺着一个人。躺着的人正躺在地板上,浑身僵硬,不见动静。只是那个身形,江宁看着很熟悉。
然而站着的人江宁更熟悉,就是那个鼻头缺了一块的少女。
“是你!”
“让开!”少女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喂,过来。”谢必宁拉着江宁闪到一旁,给那个少女让出了一条路。然后谢必宁附在江宁耳边悄声说道:“她不是人。”
“大声说,我并不介意。”少女冷漠地转过头瞅了他们两一眼。“因为那是事实。”
“你跟她一样?”
“我?我是有生命的,可不是这种……东西能比的。”少女口气里完完全全就是蔑视,但是谢必宁并没有说什么。江宁本想要帮她说两句,但是房间的门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非常难听,就像是有一只猫在外面挠门一样。
两个人还没说话,那少女就扬起了手中的东西。
江宁就着昏暗的光线,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柄唐刀,刀身昏暗,毫无闪光。这种刀算是好刀么?江宁有看过一点点关于唐刀的资料,包钢法炼制的刀身极其适合劈砍,有着劈金断甲的威力。但是少女手中的刀黯淡无光,甚至不仔细看,都不能看出她手上拿着的是刀。
少女单手把刀举过了肩膀,稳稳当当地把它握在手中。
两个人看到卧室门的把手被人轻轻地拧动了,门锁沿着逆时针转动了起来。两个人看着门口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推开了一条细缝,外面传来了一阵轻笑声。但是两个人随即反应过来,是少女在笑。
他们望过去,只见少女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一刀狠狠地劈在了虚空中。
两个人本来想问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劈到,但是在他们还没有问出来之前,刀劈过的空气如同水波一样扭曲扩散开来。然后一阵极度凄厉的哭喊声响了起来,两个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喊的是什么。
少女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拉开大门,冲了出去。
一瞬间房间里的两个人看清了门外面的世界——风雪中有一大滩黑色的脓血散在雪地上,正渐渐地向下渗透着。那个东西似乎受了伤,在少女把门关上以后,门外的风雪声又一次停止了。
谢必宁眼见于此,立马冲上去把门打开,却发现门外是一间亮着灯的客厅。客厅里摆着一个座钟,上面的时间尚在凌晨。她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转头发现江宁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原来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谢必宁走过去,看着江宁吃惊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她?”
江宁点了点头。地上躺着的那个人长着一张宽阔的大脸,身材矮矮小小的,不是林佑巽又是谁呢。只是江宁蹲下去摸了摸林佑巽的脸颊,却发现他的肌肤非常地僵硬,整个人像被石化了一样躺在那里,但体温却没有下降的迹象。看样子他似乎没有死,而是在昏睡。
“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人。”
“什么?”江宁吃惊地转头再看,发现林佑巽的身子底下好像是真的压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谢必宁走到江宁身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因为这个被林佑巽压在身下的女人,她曾经见过。
这个浓妆艳抹的发廊妹,不就是自己在五楼见过的那个么?看样子那个神秘的地方是用来囚困那个婴灵的,只是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什么人,居然能一刀隔空将那个婴灵给砍成了重伤。
谢必宁和江宁说了自己的推断。
江宁却愣了愣,“可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相当大。”
少女冷漠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两个人回过头,发现她正站在房门口。于是两个人热切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江宁身边,抬腿,一脚把江宁踹得飞了出去。
然后江宁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好像撞到了墙壁,眼前冒起一阵的金星。耳中只听见少女冷漠的声音说道:“滚回去,待会早上你醒不来他们还不得报警?下午三点来这里,翰林苑四栋四单元四楼一零四号。”
这句话一结束,江宁就发现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呆。
自己回到了唐世杰家里。
多么强烈的命令式的口气,但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反驳的想法都没有?江宁的目光望着天花板,似乎想要把它们彻底看穿。但是看得穿吗?那些水泥板怎么会看得穿呢?好像一切的事情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起码是自己可以知道些什么了。那么,先查一查翰林苑在哪里吧……
江宁倒下身子,接着睡了过去。
中午吃饭之前,江宁就急忙辞别了唐世杰一家,他已经查到了翰林苑在哪。翰林苑就在山大北边的中正路上,和山大的北门隔着两条街的距离。
翰林苑是一个历史有些悠久的小区,算是山平市第一个商业地产项目了。江宁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略微有些老旧的房子,总感觉像是回了十年前。这里的房子外墙贴的都是以前流行的马赛克砖,只是它们大多脱落得七零八落的,给人一种满目疮痍的怪异感。
江宁穿过无人的岗亭,看着小区里零零散散的,全都是老人。他们慢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仿佛每走一步就离棺材更近一点似的。这里居然没有一丁点生气……通常小区里常有的老头老太太打牌、跳舞、大笑的声音这里一概没有。就连江宁自己走在小区里的时候,都有一种噤若寒蝉的感觉。
沿着小区的路一直走十多米,就到了四栋。
江宁找到四单元,单元楼梯口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期间新贴上去的一张小区公告都已经被它们给淹没了。楼梯口的电线也是到处乱拉,横七竖八地就像一个蜘蛛网。江宁犹豫了一会儿,踏步上了楼。
一零四号在四楼,江宁站在它面前,仔细地打量着那扇平平无奇的铁门。然而那扇青色的铁门就是那样,没有丝毫特点。要说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它的门把手是断掉的。
江宁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然后按了按门上白色的门铃。
没有声音,门铃是坏的……
但是江宁收回手的一瞬间,门就被人打开了。谢必宁正站在门口,一脸不情愿地打开了门。
门里的客厅亮堂堂的,光线透过北边的窗户散在客厅里,让江宁一眼就看清了客厅。干净明亮的木地板;画着一个个金色的柑橘的墙纸;铜色的老式吊灯;沙发和桌子都是木制的,涂着黄色的油漆。房子虽然很老,但是看起来却颇为让人舒心。
窗边有一张玻璃圆桌,那个少女就坐在桌子旁边,两条修长健美的细腿大大方方地搭在桌子上。这个季节她还穿着热裤,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读着。然而江宁却看到谢必宁轻飘飘地飘进了客厅一边的厨房,从里面“拿”出了一壶热水给少女沏了一杯茶,俨然像一位,呃,管家。
“来了?”少女抬起头瞥了江宁一眼,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江宁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站在原地“嗯”了一声。
“沙发上有空位,自己坐。我没兴趣学习人类那种客套的招呼方式。”少女头也不抬地说道。
江宁犹豫着看了看她的侧脸,发现她的注意力确实都集中在书本上,才把自己的半个屁股放在了沙发上。这个时候,江宁才发现这房子里少了点东西——客厅里没有电视。在一个家家都有电视的年代,一户人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岂不是很奇怪?
但是奇怪归奇怪,江宁没有发问。电视虽然没有,但是电视墙倒是在装修的时候预留好了。墙上没有电视,只有一把木制的深红色吉他。墙下的柜子上摆着好几个类似香炉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江宁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却看到谢必宁站在那个少女的身后对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又是怎么回事?干嘛自己连问问题的权力都没有了?江宁站起身子,走到门口把门锁按下。
门锁没有弹开,门被关死了。
江宁又试了一次,门依然纹丝不动。
他转过身,看着坐在桌边的少女,她依然在忘我地读着手里的书本,谢必宁则乖巧地站在她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江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们两个是早就认识了吗?抓了林佑巽,现在又准备要对付自己?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往常那套女鬼榨干男人阳气的套路?可为什么前几次谢必宁居然都隐而不发,非要到这个时候……她是主谋?
“你如果能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弃掉,我保证你看到的绝对比现在所能看到的多。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盲目自大遮蔽了所有的感官。”少女合上了书本,蔑视地看着站在门口孤立无援的江宁。
“所以我才来寻求一个解释。”
“解释?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少女脸上的轻蔑更重了,她完完全全是在用一种和下等人说话的口气在和江宁交谈。
“那我可以走了?”
“你走?她怎么办?”少女伸手指了指谢必宁。
“……我不明白……”江宁看着谢必宁吃惊的表情,自己也有些疑惑。谢必宁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她这样提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但是我觉得你一定不会看着她受到折磨。”少女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淡雅的香味。但是这香气仅仅是对于江宁而言的,因为江宁发现谢必宁整个身体开始扭曲了起来。
那是痛苦,属于灵魂的痛苦。谢必宁的魂魄从一个人形被扭曲成了一个球,再然后被扭曲成了长方体。她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痛苦,而罪魁祸首的少女却始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事情并不是她做出来的。
“怎么回事?!”
“这个嘛,溯生散罢了。活的东西闻了它,会精力充沛、神清气爽。至于死人,闻了它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魂魄也可以闻到味道?”
“你大可以试试。”少女看着江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她又挥了挥手,那阵香气渐渐散去了,而谢必宁则是嗖地一声躲回了客厅另一边的房间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叫林雨言,明德中学高一新生,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