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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钝剑横劈崂山梁

三清殿中,鸦雀无声,此刻便是一根绣花针落地,想来也能听得见声响。

当世三大高人,平日想见其一都难似登天,此刻却在这太清宫中箭弩拔张。

这时唯有一旁的蓬莱宗掌门吕青阳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好似全然不闻三清殿中诸事,反倒兀自把玩着手中一把小剑,却见那小剑虽只有短短三寸,亦是青锋夺目,吹发断根。

少顷,只见他两根手指不住旋转着那把小剑,一道青芒宛似一盘圆月,下一刻,他缓缓抬起头来,此时才见这人蚕眉凤目,面如青玉,一身朴素白袍,却掩不住满身的英气,却听他缓缓言道:“二位道友皆是我正道名宿,如此这般在天下人面前失态,恐怕不妥吧……”

上官流云和慈仇和尚齐齐望向一旁的白袍男子,却见一旁端坐的他仍是淡漠模样,眼睛盯着手中不住旋转的青锋。只听他又兀自说道:“两位来太清宫是为何,吕某不便揣测,想必道一真人自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复,二位,且坐下来喝杯茶吧,你看这上好的崂山绿茗此时早已凉透了。”

说着,他兀自端起手旁的茶盏,细细品道。

下一刻,上官流云二人对视了一眼,双双冷哼了一声。之后竟再无言语,袖袍一挥,也缓缓的坐了下来。

此时殿中站着的便只剩下了太清宫的掌教道一真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吕青阳四目相对,当下也无言语,只是轻轻颔首,接着略过上官流云和慈仇和尚,却是面无表情,他又回过头来,一把长剑仍然直至董擒虎的面前。

“董擒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将那物交出来了!”

董擒虎一对虎目冷冷望着眼前的神锋,心中蓦地泛起一阵悲凉,他在太清宫多年,深知相交魔教中人是正派大忌,不禁心中暗道:皇甫大哥生前说的果然不错,我二人因酒相交,肝胆相照,却是世俗之故,门阀不容,他当日托付我《调鼎集》,只因我俩皆嗜酒如命,一见如故,料想我能好生保管。却不知被天下人误认成了什么劳什子经卷,罢了,大丈夫既受人嘱托,岂能言而无信,今日我便是血溅太清宫,也定要保住这《调鼎集》。

想到此节,董擒虎霎时豪情暗涌,他此时已有赴死的决心,却仍是淡漠的看着道一真人手中的长虹神剑。

下一刻,道一真人双目瞪圆,眉头紧锁,又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沉声道:“你终究是助魔为虐,不顾念我太清宫诸般恩情了!”

说到此节,道一真人不禁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暮然回现起七十年前,也是在这方大殿之上,那个黑衣青年亦是站在三清面前,那般执着桀骜,却是与今时场景一般无二。

道一真人眉间一丝悲哀一闪而过,他轻轻的合上眼帘,口中轻叹一声“罢了!”

霎时殿上太清宫一众人等不禁失色,道清真人,刘万青等人更是霍然站了起来,道清真人上前言道:“师兄,你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一旁的刘万青也附和道:“掌教真人,董师侄他罪不至死,还望您开恩啊。”

此刻,道清真人望向殿下的董擒虎,急切说道:“魔门包藏祸心,知晓我正道势大难抗,自然千方百计投你所好,想来挑拨离间,徒弟啊,你脑子需得清醒些,自来魔教害死我们多少同道中人,他这等伎俩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刘万青道:“好师侄,你师父此言不错,魔门的可怕不在道行功法,而是这等卑鄙伎俩,狠辣行事,擒虎,你年纪尚轻,受了着卑鄙小人的当没有关系,便将那劳什子经卷交到掌教手中,你我还可以把酒言欢啊!”

董擒虎并不回答,一双目光望向道清真人,缓缓说道:“我与皇甫大哥结交之时,便料想到有今日之事,我正道门阀自来便与魔道水火不容,而我却与皇甫大哥肝胆相照,实为知己,董某受人所托,自然不可食言!”

听完,道一真人此时脸色铁青,不禁大怒,只听他冷声道:“这逆徒勾结魔教妖人,又身怀不明异宝,犯我正道大忌,罪该当诛,今日死在我长虹剑下也不枉了。”

眼见下一刻殿上便有人血溅当场,众人不禁大惊。

此时董擒虎脑袋嗡的一声,他早已知晓事态之重。于是索性昂首言道:“那日皇甫大哥交给我之物,却只是饮酒调酒的书卷罢了,并非诸位口中的什么经卷。董某平生最重仁义,受人之托必定竭力保护,诸位若是想要,便尽管来董某身上取吧!”

他沉吟片刻,目光一一扫过殿上众人,便在道清真人处停了下来,下一刻,只见他双膝跪地,随即朗声道:“弟子不孝,自道成之日起便给师尊带来诸多麻烦,弟子少年时承蒙师尊大恩,今生无以为报,只盼来生能为师尊提剑抄经,以报恩德。”

说着,他重重的往地板上磕了九个响头。

众人俱是惊异,这三清殿中的地板尽是淄川铁山上的铁花岗,端的是坚硬无比,有如金石,不想此时在董擒虎的额头之下,竟如蜘蛛网般龟裂开来。此刻大殿之上的道清真人眼见这般,亦是不能自己,他将近二百岁之仙龄,所经之事不计其数,今时今日却也悲恸不已。

过了片刻,董擒虎抬起头来,一双虎目又转向刘万青身上,沉声言道“刘师叔向来对我颇为照料,如今家师年事已高,只盼擒虎今后不在之日,刘师叔能代为照料……”

话没说完,他又是三个响头。刘万青此时早已泪眼婆娑,想起昔日与这位忘年师侄诸般种种,心中不禁大悲。他赶忙向前,双手便要将董擒虎托起,却不想此时跪地的董擒虎竟纹丝不动。

待事情交代完毕,董擒虎才兀自站起身来,此时,他袖袍无风自鼓,双目不怒自威。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上官流云和慈仇神僧身上,朗声道:“今日诸家掌门皆为我董擒虎而来,实在不甚荣幸,只是现下我与崂山太清宫已无瓜葛,故而诸位有何事尽管问我便好,莫要再在太清宫喧哗了!”

董擒虎这番话说的抑扬顿挫,声如洪钟,阵阵回荡在三清大殿之中。此刻,他为了不将祸事殃及太清,竟主动承认与太清宫再无瓜葛,此时大殿众人有的佩服,有的鄙夷,有的奇怪,有的可惜……一时议论之声又起。

大殿之上,上官流云和慈仇神僧等人更是讶然,弟子主动脱离门阀,自古未有之,今日董擒虎自愿承认与太清宫再无瓜葛,实乃自毁前程之举。只是他们不知,他们的到来,才真正毁了董擒虎的前程了。

下一刻,只见董擒虎双臂一张,一声长啸,腾空而起,霎时身子便站到了殿外。

此时只听他的声音自殿外朗朗传来:“董擒虎何德何能,劳得天下豪杰俱为我而来,既然诸位想要董某身上之物,便尽管来取吧,哈哈哈哈哈哈……”

殿上众人不禁大惊,俱想董擒虎面对数百修真之士,竟也敢飞身出殿,果然是非常人也。

其实董擒虎固然道行高深,却不至于数百好手群中来去自如,只是他出手突然,众人也不曾想到他会忽然跃身出殿,这才飞身出殿。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流云与慈仇互望一眼,随即一声冷哼,却见他们声未至,人先行,好似一黑一红两只大雕一般,腾空落在殿外董擒虎周身十丈之处,下一刻,殿中之人也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里里外外将三人围了个结实。

道一真人何曾想过事情发展到这等境地,此时大殿之中也只剩下他与道清真人,道泓真人,刘万青等本派之人,却是蓬莱仙宗的吕青阳还端坐在那里,依旧兀自把玩着那把小剑。

???———————————————————————————————————————

三清殿外。

数百修真之士围绕着董擒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圆心中间,上官流云和慈仇神僧早已祭出了各自的法宝,蓄势待发。

此时,两人的目光俱都紧紧凝结在了董擒虎身上。

董擒虎一声冷笑,他已有死心,此刻竟好像丝毫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心中豪气暗涌,又一阵悲哀,不禁暗道:皇甫大哥,你将经卷交予我手,本想我能好好保管,尝得天下好酒,却不想今日被天下豪杰围攻,罢了,你我索性在黄泉路上把酒言欢吧。

下一刻,他本能的身子一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五尺巨剑,却见那剑身黑黑的,两锋尽是钝口,好似是一块大铁板一般。剑身之上,以古篆刻以“墨邪”二字,厚重古朴,大巧不工。

他沉默着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一双眼眸中却如烈火在燃烧。少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巨剑,微风吹过他额前的长发,猛然间,只听“嗡”的一声,巨剑两锋紫芒暴涨……

啊……

仿佛从心底发出的怒吼,却见他纵身一跃,便朝着眼前两人冲了过去,紫色剑气已如潮水一般,跟随主人向前涌去。

此刻,上官流云早已手持昆仑阴阳玄天镜,慈仇紧握佛门紫金降魔杵,刹那之间,一白一金两道光芒迎头而上,只听嗡的一声,便停在了董擒虎的身前,却是硬生生的竟将那道紫芒挡了下来。

下一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三道光芒便撞在一起,一时三方竟有分庭抗礼之感。此时,只见董擒虎纵身而起,一声大喝,一团紫气在三道光芒中顿时暴涨不少,只见他长剑一挥,紫气升腾,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纷纷向着眼前二人涌去。

这时周围诸人不禁大奇,只因董擒虎方才使出的正是太清道家不传之秘——《玄心太极诀》。却见他此刻施展出来,竟能与当世两大高人久战不败,已然稳稳到了三清的“上清”巅峰之境。

那二人也是瞠目大喝,心中不禁大急,如此危急时刻,二人心中仍然骇然,董擒虎拜入太清宫方才一甲子,道行却已如此精进。实乃修真一途之惊采绝艳之辈。

二人均是身经百战之士,二心稍纵即逝,下一刻,只见上官流云袖袍一挥,双手持阴阳镜纵身而起,端的正是昆仑境的开山秘术《玄阳真箓》;而那慈仇神僧亦是单手结佛门狮子印,另一只手横握紫金伏魔杵,口中默念佛门真言,端的则是释家宝典《大日般若经》。

二人双双使出各自绝技,显然志在必得。

霎时,三道光芒又缠绕在一起,董擒虎面色阴沉,身如千钧,只见他左手一挥,竟是将墨邪长剑生生抽了回来,刹那之间,一白一金两道神锋的光芒立即向前涌了过来,董擒虎又一声大喝,中门大开,双手持剑,竟是朝前劈了下去,他这般举动实乃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之举,却是根本不管阴阳玄天镜和紫金伏魔杵之威。

二人眼见董擒虎俱是杀招,不禁连连后退,他们成名百年之久,道行自然深不可测,只是此时董擒虎早已抱着视死如归之心,诸般招式使出来更是凶猛狠辣,两人见他这般拼命,心中不禁犯怵,一时一身高深道行也难使出。

便在这令人惊悸的电光火石之间,上官流云身形一闪,宛如青烟一般竟绕到了董擒虎身后,此乃昆仑境创派老祖的秘传绝技《玄阴流云身法》,端的是形如鬼魅,来去自如,只是他强用此术,此刻面庞也不禁有些苍白,下一刻,只听他咆哮一声,镜中阴阳宛若混沌,一道白光激射而出,说时迟那时快,董擒虎虽有心躲避,白光仍然横穿他的肩膀,霎时,二人均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董擒虎此时双目通红,冷冷的回过头来,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此刻,他的肩膀处早已是鲜红一片,下一刻,他又挥起墨邪,一声长啸,声音凄惨至极,一束紫芒便朝着上官流云的胸腔拍了下去。

与此同时,慈仇手持伏魔杵,金光大盛,竟是从后方生生的朝着董擒虎的脊背打了下去,只听声音沉闷,宛似闷雷。霎时,董擒虎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半边身子已被鲜血染红,然此刻手握长剑已然落到了流云真人胸口。

上官流云早已躲避不迭,却见他胸口凹陷,竟是也远远地倒飞了出去。

董擒虎头发散落,面色痴狂,昔日岁月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拜师学艺,下山行侠,结交好友,初遇红颜……一幕幕景象在他眼前闪过……

便如同崂山上的流云,飘来散去……

“我便是要死了吗……”他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悲哀。

董擒虎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墨邪此时也失去了光彩,好似它亦知道自己的主人即要油尽灯枯了。

此时,慈仇神僧慢慢走近董擒虎身前,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只见他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口中默念一声佛号,少顷,一双干枯的手正要伸进董擒虎囊中。

这时候,忽听一旁垂死的上官流云断断续续道:“……董擒虎……手中……乃是……乃是失传上百年的……《长生经》……诸位切莫……切莫让着老贼秃得了手去……”

上官流云一语言罢,便又昏死过去,只见他胸口凹陷,咕嘟咕嘟地冒着鲜血,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然而方才他一番话语虽然断断续续,众人仍是听清了“长生诀”三字。

长生长生,千百年来,无数惊采绝艳之辈耗尽心力,毕生追求,最终仍是郁郁而终,无一不是为了此二字。

可见“长生”二字对于修真之人有着何其诱惑。

殿外众人有的惊奇不已准备出手,有的祭出法宝蠢蠢欲动,,有的摩拳擦掌暗自思索……正是大风刚止,山雨又来。

便在这时,忽听一声长啸,“呔!”

此时檐头忽而掠下一个黑衣影子,宛如大鸟一般俯身冲了下来,左手一伸便抓住了董擒虎的后心,右手捡起墨邪长剑,顿时大殿之外大风忽起,落花乱舞。

只见他纵身一跃,提着董擒虎向外急奔。

众人无不心惊,眼见此人与董擒虎便要遁走,众人自然不依,一时之间殿外各色光芒大盛,那黑衣人影正要提身而起,此时诸多法宝也正蜂拥而至,直听轰的一声,那黑衣人与董擒虎身若孤叶向外飞去,跟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猛地回首,执手挥剑,只见一道淡紫色的剑气如匹练一般射出,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了慈仇神僧与周围诸人,一时你退我闪,人群早已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中,那黑衣人与董擒虎早已逃得远了。

此时,大殿之外慈仇神僧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盘膝坐下,远远望着两人逃遁的方向愣愣出神,随之而起的更是一种惊讶,少顷,只听他口中喃喃道:“《玄心太极诀》,竟是太清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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