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之恐怖,并不在于那些机关法门,虽说机关法门杀人无形,端的厉害非常,但对于蝎老四的主人而言,这都是些小道。
阵法的大道在于阵法师本身对于阵法的领悟,将阵法师自身的喜怒哀乐溶于阵法之中。
一草一木,皆可入阵;一尘一土,俱是杀招,一入阵则与世隔绝,任你百般神通,皆夺人心魄,无形无影。
生死门黑暗而不见光阴,大道坦途小径曲折,时间乱流,恍惚人生,在里面呆的久了,一出来,恐怕早已物是人非。
蝎老四闭上眼睛,生死门的黑暗,绝不是点燃烛火就可以轻易照亮的,那是一种心的死寂,枯萎而断绝生机。
然而明明是黑暗,明明亲身感受到那无穷无尽向自己涌来的黑暗,然而如果睁开眼睛,目光所及,反而清晰可见,甚至连石壁上最细小的缝隙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花老头,千万别睁开眼睛,你还不是天源期强者,没有领悟本源,生死门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看,一看就是一个死字!”
石壁上,俱都刻满了凌乱不堪的图案,这些都是主人穷尽心血刻印而上。
天源期的强者,领悟本源,对强者之道方才有着坚定不移的心境,没有领悟本源,一旦看了这些图案,则根本无法抵挡住生死门之中无穷无尽扑面而来的恶意!
蝎老四的主人正是爱妻死于非命,满怀着对世道不公的恶意,悲怆死寂,哀莫心萎,方才创下了生死门!
行走在生死门中,仿佛重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生命的不幸和悲哀,伤感与痛苦,会被无穷无尽地放大放大,最终对人生充满绝望,自缢而死。
假如自己受不住这痛苦,自我了结反倒是件好事,最怕的就是生死门将强者之心动摇,让自己对强者之道怀疑困惑,丧失了追逐大道的坚定信心,那么今后的修为恐怕再难存进,甚至反而还会倒退。
而这,对于那些毕生追逐力量的强者而言,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干净!
凭借自己的修为,蝎老四和花天仲走了百余步,愈到后面愈发地艰难,走在前头的蝎老四已经浑身哆嗦,一步一步,汗水淌满了一地,蝎老四在地面上踏出的脚印陷坑里,甚至隐约可见丝丝血迹!
苦笑着回头,“花老大,我实在撑不住了,越到前头,主人留在生死门里的痛苦哀伤就会越浓烈,我的实力已经扛不住了。”
花天仲死死地闭着眼睛,尽管心中无数的念头催使他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美好,“好的,你就陪我到这里吧,正好一百二十步,看来你蝎老四的实力这些年长进地很快啊。”
蝎老四没有挠着头傻笑,一脸的肃穆,抽出了右手的铁钩,狠狠地在自己左手手心里划拉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肆意地流淌而出,滴润在土壤里。
原本还似有似无的鬼哭狼嚎之音,直接从四面八方传出,阴风阵阵,直欲寒人精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
这股怪异的景象来得快,去得也快,整个生死门顿时又重新陷入平静,蝎老四原本弯地几乎要粘到地上的腰,也仿佛轻松了一大截,勉强重新站直了身子。
两人不敢怠慢,快步走了出去。
花天仲知道,刚才的那股声音正是生死门的核心,也是那个人的宠物,梦魇。蝎老四一伙儿与那个人是血誓效忠,凭借蕴藏在鲜血里的盟约,让梦魇辨别敌友,撤消了生死门无穷无尽地压力。
两人不敢怠慢,快步离开,期间不敢触碰这里的一石一木,也丝毫不敢睁开眼睛看石壁上的图案。阵法师的强大,可见一斑,让两个强者如丧家之犬一样惶惶而过,强大至斯!
生死门另一端出口,伫立着一斜倚在石壁上的刀疤男子,右腿的腿裤空空荡荡,竟是残缺之身,旁边还摆着一副雕饰成蜈蚣模样的大拐,双手交叉而抱,依着石壁闭目养神。
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冷冷地说道:“休息够了,就上路吧。”他说的简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的“上路”是杀人夺命的意思。
蝎老四嘿嘿地傻笑了一下,“二哥,你也来了,我刚刚走了二百多步,轻松地很。”
蝎老四唤作二哥者,看了看蝎老四伤口已经洒上了伤药,好的七七八八的右手,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花天仲。
“我没事,吴老二,走吧。”
山体内部凭空掏出来偌大的空间,竟然也没有塌陷的意思,内部的空间里也没有那种潮湿浑浊,反而清新扑鼻,也不知如何设计的,空间里充满阳光,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倒是个休闲养人的好去处。
尽头,一座巨大的宫殿遥遥在望,宫殿通体洁白,千余根雕栏玉砌的数人环抱的大柱支撑,穹顶琉璃绿瓦,竟是满满的青玉质地。整座宫殿清净别致,四周植满了青翠宜人的竹林,阶下的花团锦簇甚至长到了白玉的台阶上,恬静温润。
白玉台阶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双目微微闭合,但是未完全闭合的眼珠,透体而出的尽是灰白,竟是目盲。手臂弯间,搭着一个翠绿的竹杖,想来是用来探路的。
旁边依偎着一绿衣女子,半依靠在目盲男子的身侧,手指卷着自己的发髻,绕着绕着,作小女儿状。
不过一声呼唤打破了绿衣女子的清纯可爱,“妈妈,快看!我编好的花环,漂不漂亮?”
绿衣女子笑意盈盈,双目半月,明眸皓齿,“漂亮,漂亮,阿朱好厉害。”看着女儿头戴花环,转着圈儿地献宝,自己又依偎着丈夫,真的好幸福,可比做江洋大盗的那会儿要有趣儿得多了。
阿朱古灵精怪地看了一眼,突然跑上台阶,把头顶上的花环戴在目盲男子头上,“妈妈,妈妈,快看啊,爸爸的头上咧~~”尚不及说完,便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小鸟儿一样又飞走了。
阿朱跑得飞快,身影消失在谷口,很快又重新出现了,手里牵着花天仲苍老粗糙的手,拖拉着老头儿往前走,身后跟着吴老二蝎老四二人,“妈妈,花爷爷来了,还给我带来了音乐盒,可好听了!”阿朱把左手高高地举起,摇晃着手中刚刚拿到的礼物。
目盲男子始终坐在台阶上,直到花天仲来到了台阶前也不曾起身相迎。
花天仲苍老的声音愈发地萧瑟了,“又是一年了,我这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一年就只能看一次女儿,还能再见上几面?”
绿衣女子笑道:“大哥,你别可怜他,当年要不是他们这些老顽固,主人和主母就不会。。”绿衣女子没有说下去,她知道这已经触到了在场几人的痛处。
“好了,好了,花老头,要看就快点看,主人定下的规矩,一年只许你见一次,多一次都不行,别想让我家男人可怜你,多让你看几次,违了主人的规矩,没门儿!”
花天仲无声地笑了,在外边叱咤风云东南第一富商的花天仲,却是在这里遭了一个女人的奚落,他没有反驳,“朱老大,青三娘,还有吴老二,蝎老四,曾经横行东国的四大恶人,如今却因为我女儿,窝在这里不得而出,虽然是那个人的命令,但也确实是委屈你们了,我在这里代我女儿谢谢你们了。”
青三娘把女儿拽过来抱在怀里,气呼呼地坐下,每次花老头来都没好事儿,要不是他好歹是主母的老父,早就赶跑他了。然而花老头年老无依的样子,还是让她动了恻隐之心,语气也渐渐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