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征站在行刑台上,只见远处一面黑色大旗在沙尘中翻腾,数千骑兵严整而迅速,漆黑的铠甲森然可怖,一辆战车在阵列中滚滚驰行,扬起直卷天际的沙尘。
南军、北军齐齐下跪,行单膝礼。尹放兴奋地起身,匆匆走下正台相迎。
一位将军跪立在前,举刀大喊,“九瑞的好男儿们,那是城主带回来的雷军,他们自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你们服不服!”
“不服!”众将士齐声大吼。
“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气势,九瑞城的气势!好不好!”将军红着脸嘶吼着。
“好!”喊声震天,连大地也在颤动。
喊话间,雷军已近前,数千兵士肃穆挺直,排兵列队声势浩大,漆黑的铠甲更添肃杀之气,腾腾战意蓬勃而出。相较之下,九瑞城的兵士虽然严整,却没有那骇人的战意。
尹放单膝跪在战车前禀告,黑色仪服沾着尘土,“叔叔,八万余盗军前日突然出现,三日内攻城两次,皆被击退。”
战车约有三楼高,锦帐内坐了位中年儒者,褐色长袍拖下榻来,他眼睛睁开一线,“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好在此次借到雷军万人,盗军不足为虑。放儿,我离城半月,城中可有大事?”
尹放低着头,惭愧道:“崔家、永安钱庄、盘山寨均被捣毁,三处皆留书为殉道者,放自作主张以方家为诱饵,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殉道教神秘莫测,其门徒皆有神通鬼变之力,你无需自责。”尹城主举目看去,恰与宁征对视,便问道:“行刑台是何人?”
尹放的头低得更低了,“是侄儿办事不力,盗军兵临城下,崔将军罢兵不守城,誓要将疑犯处决。侄儿迫于压力,正准备将疑犯就地正法,途中崔将军欲杀侄儿,被厉卫尉击杀。”
收回视线,尹城主闭目养神,良久叹了一句,“崔将军竟如此莽撞,可惜了,九瑞城自此就没有火刀将军了。”
尹放见城主长叹,心虚道:“叔叔,侄儿做错了吗?”
“你做的也没错,只是扭曲是非以求全,终难得人心。”
“受教了。”尹放虚心低头。
尹城主挥了挥手,“放儿,你看看这个。”
战车上的侍者递下一张纸条。
“殉道令!”尹放大惊,“这日期是昨日的,我记得叔叔回城一向提前派人通报,莫非之前的先行官被杀了。”
“不错,殉道者依然逍遥法外。”
“爹爹!爹爹!”不远处蹿出一抹红色的影子。
尹城主猛然睁眼,沉稳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孔,连忙下车,边走边嘱咐道:“放儿啊,余事后议,你让将军们去理事殿等候,我一会儿便到。”
看着尹城主风急火燎地离开,严阵以待的雷军莫名其妙地被冷落在原地,尹放握拳咳了声,向雷军的将军道:“扎营处在西野既可,还请二位将军随我去理事殿共商对策。”
与此同时,尹放派人解除了宁征罪名,当冰凉绝石锁卸下的时候,宁征问道,“历卫尉,这批雷军是什么来头?”
“雷霆城的兵强马壮,他们的雷军更是骁勇无双,此次借来的两营骑兵,应该是雷军的飞豹营和虎啸营。”
宁征赞道:“确实气势非凡。”
“雷霆城土地贫瘠,常年内乱,盗贼响马多如牛毛,兵强马壮都是逼出来的。而九瑞城临海,百姓以从商为荣,且久未经战事,既无良将,也无良兵,常驻兵士不足三万人。”
“三万人?”宁征大惊,就算借来一万骑兵,仅四万的兵士如何对抗八万的盗军?
“四万人足够了,九瑞城有一人便可当千军万马。”
“谁?”
“刚才不是见过了么。”
“你说尹城主?”宁征回忆起来,并没发现厉害之处。
“你对雷军这样感兴趣,莫非想参军?”
宁征哑然,“那样威猛的兵士,谁不感兴趣?堂堂男儿若能驰骋沙场、为百姓捐躯,也不枉一生,只是军中规矩颇多,我不喜欢。”
厉长息微笑,“那有一个地方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
“玉翎。”
宁征讶异,厉长息不就是玉翎卫队的卫尉么,他见过厉长息出手,就连南军的大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所带的玉翎卫队得强到什么地步!
“玉翎直属于城主,属于编制外,类似于军中的奇士营,都是有奇术者组成,只是更加自由。”
宁征巴不得立刻答应,可他沉吟许久,还是拒绝道:“我能力微浅,不敢高攀,但卫尉若有需要,义不容辞。”
宁征有自知之明,他今日能使出摄魂之术,实在是侥幸中的侥幸。
“踏实务实,我倒没有看错你。你的奇力确实微薄,短时间内帮不上忙。”
原本以为厉长息只是随口一说,但听这话像是当真的。
“所以我打算让你进奇学堂修习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宁征受宠若惊,环手作揖道:“却之不恭。”
……
城外盗军虎视眈眈,城内确实一派欣荣。
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铺楼阁熙熙攘攘,整个街市一如往常,浑然不觉危险在前。宁征揣着一封荐信和些许空石,走进一家酒楼。
正堂上方端坐说书人,正讲在高潮处。
“那春娘哪里肯依,双手翻落一朵水莲花,一条鲨鱼自海中跃起,直扑向城主!当时浪涛怕打岩岸,水雾弥漫,水滴像铁锤一样砸在脸上,城主端坐车中,眼睛眨也不眨,直视那尖牙交错的血盆大口!”
说书人倒吸一口冷气,又用低沉的声音叙述道,“当时,四大氏族皆以覆灭,城主又以雷霆手段血洗死亡谷,整个九瑞城就剩下春娘的花满楼还在苟延残喘,城主虽年轻体弱,但他悍不畏死,不消灭这些妖邪势力誓不罢休!”
说书人突然拔高音量,激动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闪现,竟用血肉之躯挡在城主面前,那人伸出双手,自海中抽出大量水流,水流像龙卷风一般搅动,竟把半空中的鲨鱼倒吸回海里!”
“历卫尉!一定是历卫尉!”一位听客失声喊道。
宁征一愣,厉长息?这说的难道是当代的故事。
邻桌一人冷笑,不屑道:“说得像亲眼见到似的。”声音不高,倒没引起众怒。
宁征好奇瞧去,这一看便大吃一惊,只见邻桌坐着两人,一个年轻姑娘,俏生生的脸上满面寒霜,一个年轻少年,竟是江小泉。
正准备打招呼,宁征却发现两人不对劲。
桌上摆着酒菜,却只有一副碗筷,姑娘冷着脸,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旁边的小泉一直低着头,身子抖得厉害。
宁征手一推,自己的酒杯落在地上。
“抱歉,吓着姑娘了吧。”宁征和煦地笑着。
小泉惊得抬头,见到宁征,满眼写着求救。
“吓着你祖宗诈尸,也吓不着我。”姑娘冷冷回着。
宁征毫不在意,指着小泉道:“欸,怎么不给你的同伴添碗饭。”
“同伴?”姑娘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要多管闲事。”
“这闲事我还管定了!”宁征拉起小泉的手,一下子把他拉到身后。
“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不愿与你争斗,但小泉是我朋友,你押着他到底做什么?”
“我既没锁着他又没绑着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押着他?”姑娘神色不变,淡定地倒了杯酒。
“好,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宁征拉着小泉转头就走,直觉告诉他远离为妙。
姑娘也没拦,自顾自地喝酒。
“哎呦……”小泉匆匆走到门口,突然莫名其妙摔了一跤。
小泉慌忙回头,指着空荡荡的座位大喊,“鬼!她是鬼,我们逃不掉的!”
酒楼里人声鼎沸,那姑娘竟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