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内,宁征做了两件事。
他跑到旁边的帐篷里,放出已经无人看管的囚犯,囚犯四处逃窜,给混乱的军营增添了更大的混乱。更因为囚服完全一样,尹放混在其中,很难被区分出来。
士兵们乱成一团,每个人都很难接近尹放,宁征也是一样。但无法接近又怎么能救出尹放?宁征急得团团转,被混乱的士兵们挤来挤去,突然,他看见了马棚。只有奔跑的马匹才有力量冲散人群,才有速度逃离这里。宁征立马冲进马棚,放出马群,又抢上一匹马,伏低身子,朝尹放冲来。
此时的尹放在几个士兵的包围圈中,一身囚服不显邋遢,脏乱的脸上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他知道有人来救他,他没有挣扎,他在等待时机。
然后,他看见的宁征。
此时的宁征一身盗军装束,原本垂下的长发紧紧束起,几根杂发因风飘动,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尹放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一脚揣在旁边小兵的屁股上。他修习的是鞭奇,属于人生界的奇术,这类奇术者通常身强体壮,敏捷而力大。即使双手被锁,他脚上的踢技依然踹飞了几个人。
等到宁征赶到,尹放已经自己打出了一片口子,然后脚下一蹬,飞身上了宁征的马。
他们第一次合作,却极其默契。
只是宁征临走时喊了一句话,倒把尹放吓了一大跳。
他喊着,“兄弟们,保护我,我要用这厮换盗王!“
其实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救人,可当局者迷,加上言语误导,总有些兵士救主心切,连忙抱住旁边射箭的弓箭手。
杂七杂八的箭歪歪扭扭地飞来,稀稀疏疏,怎么看都射不到人,可有时候运气一背起来,走平路都能摔跤,尹放明明是坐在后面的,可有一支箭竟然越过尹放,笔直插宁征的肩膀。
所以,怪宁征太高咯?
好在肩膀并不是什么要害,宁征知道轻重,咬着牙驱马跑出了营地。他没有看到,在重重营帐之后,一个寒霜般的女人丢掉手中的弓箭,慢慢消失不见。
宁征一路疾驰,对面迎来一队人马,马蹄声如雷,震得几百米外的宁征一阵心悸。这是他尽精心设计的路线,一营二营又在战斗,堵截的人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敢前冲,转头准备朝小道走去。
尹放却忽然大喜,大叫道:“玉翎!那是玉翎!”
宁征昂首远望,只见为首的正是厉长息,他身材威武,战马高大,远远疾驰而来,就像一尊战神在策马疆场。他的身后跟着七骑战马,都是高大异常,扬起的尘沙铺天盖地。
明明只有八个人,却有一种踏遍万地河山无人能挡的雄浑气势。宁征心里莫名失落,如果不是遇到霜儿,恐怕他将来也是玉翎的一员吧。
玉翎一到,无人能挡。回城的路极其顺利,马速竟然一次都没有降过。只是由于路上过于颠簸,宁征一下马,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天光迷蒙,耳边有水声哗啦。
一条白练似的瀑布倾泻而下,之前的人和物全都不见踪迹,只剩下宁征一人迷茫得站着白茫茫的天地间。
忽然,一阵歌声飘来,婉转清脆。
宁征细听声音地来源,朝水雾浓厚处慢慢走去,清凉的水汽粘在他的皮肤上,湿湿凉凉,他渐渐来了精神。
歌声渐嘹,白雾之间现出一抹红色,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他拂去发梢的水露,疑惑重重。隐约间,白雾里似有一人影。不知为何,他的心如被电击,禁不住疾步快走,想要看清那人。那人也注意到了宁征,缓缓地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来。
啊!
少年惊呼一声,顿然停住,脑中错乱如麻,那人……那人竟然没有脸。他慌忙低头,却见脚下是万丈深渊,只需再前进一步,就要坠得粉身粹骨。他不禁又大呼一声,急速后退,惊魂未定却听见一声清喝,“何人再此?”
猛然转头,只见一位华服少年立于眼前,俊俏至极。双脚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双手也只是随随便便地垂下,却仿佛是天底下最好姿势,似乎挪动一分,便会破坏这无与伦比的美感。
宁征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你怎么和我长的一样?”
这华服人见了宁征,皱着眉,逼近一步,“汝竟敢与吾同颜?汝是何人?”
“我是……”宁征双手抱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名字。
华服人再逼近一步,鼻尖对着少年,突然了悟一般,冷冷道:“吾知汝是何人,汝,非汝。”
少年头痛欲裂,恍惚间,只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宁征!宁征!
对了,我是宁征。
他胸中仿佛充盈着一股生机,大喊着:“我是宁征!”
“我知道啊。”
宁征一愣,眼前的景象全变了,瀑布消失了,水雾消失了,华服人也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深蓝色的床帐,他躺在大床上,原来是一场梦啊。
尹柔站在一旁,竟然温柔问道:“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宁征一看到她,差点跳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胸……他的的衣服已经换过,穿着一件陌生的衣衫。
尹柔柔柔地笑着,看得宁征后背发麻。
站在后面的尹放插嘴道:“你找什么呢?你的东西都在那边桌上。对了,里面还有三张殉道令,柔妹跟我说她保管的殉道令不小心掉了,没想打竟被你捡到了,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
他早已脱了囚服,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英俊挺拔。
尹柔的嘴角都笑到耳朵了,点头道:“是啊,很有缘分。”
尹放没发觉异样,熟稔道:“宁征啊,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说不定人头落地了。害你中了一箭,真是过意不去,还好不会有遗留症,不然愧疚死了……”
尹放还要说什么,被尹柔一把打断,“爹爹不是说要议事吗?你怎么还不去。”
宁征差点就要伸手挽留了,迫于尹柔激射的目光下,一脸友好道:“别误了事,你快去吧。”
尹放一走,宁征连忙道:“你听我解释,我当时不是有意的。”
“好啊,你解释啊,有的是时间。”尹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木盒子,盒面上刻着一只三头虫。她用纤细的食指敲敲盒面,侧耳清听。
宁征心里发毛,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红木盒子,“这是什么?”
尹柔甜甜一笑,“好东西。”
宁征连忙干笑着解释,“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嫌疑太大,哪敢直接出现在你面前啊,所以才出此下策。”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宁征恍然大悟,“殉道令我不该拿的,现在就还给你。”
尹柔黑着脸哼了一声,突然打开盒盖,一条雪白的掌形蛊甩在宁征身上。
宁征立马从被子跳出来,一蹦三尺高。
“尹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蛊,是蛊啊!”
尹柔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蛊,我还知道这是气煞夺命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