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进入风眼边缘,能感受到狂风在撕扯他的身体,时间每过一瞬,撕扯就重了一分。突然,腰上大痛,仿佛有只手在搅动五脏六腑。
是藤条!
他惊喜若狂,希望重新燃起,藤条绷得笔直,只要不断,他就是安全的。他人在空中,就算不会被卷走,也无法回去,时间一长,恐怕必死无疑。
人救不如自救。
慌乱的心放回肚子,宁征镇定了许多。他回身抓住藤条,一点点朝藤条的方向爬去,风力巨大,他爬得极慢,粗大得藤条摩擦手掌,鲜血流出来,又被风吹走。只要能活着,失去一双手又算了得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落下又升起。
宁征歇了一会,又抓着藤条使劲爬,大风在他的身旁吹过,仿佛有了形体。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昨夜树屋里感受的风形非常模糊,此刻却清晰很多,就像湖面上的波纹,风纹也是可见的,甚至比水纹更快更滑更复杂。
他发现风不仅只有一个方向,在诺大的风穿道里,竟有几股相反方向的风,他睁大眼睛去捕捉,却发现它们像狡猾的狐狸一样转瞬即逝。
日近黄昏,宁征虚脱地躺在草地上,他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却惦记着山下的纤儿。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到了风穿道才知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自己的微小伎俩,连风奇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他挣扎着站起来,强打起精神,抓紧时间下山。
……
“宁哥哥,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纤儿红着眼圈扑过来,到了宁征跟前又矜持地低下头。
山下的树木茂密,微风吹拂林间树叶,金色的夕阳笼罩着一切,一个少女红着眼眶等待,看着这一切,宁征觉得一切的艰难都不算什么。
他虽然不强大,但有他力所能及的事。
“宁哥哥,你看起来好虚弱……天哪,你的手。”纤儿吓得叫起来,却没有退后,反而拉起宁征的手查看,“伤得这么厉害,得上药包扎一下。”
宁征抽出手,笑道:“你帮我包扎下就好,药以后再上,现在先去盗军营地。”
“不行,得上药。”这个小姑娘又固执了起来。
宁征知道她的个性,举手投降,“上,一定上药,不过你看,以后再上也是一样的嘛。”他笑嘻嘻地摆摆双手,示意并无大碍,然后两眼一花,一头栽了下去。
耳边是小孩嬉闹之声,还伴着几声鸡鸣,一股香气飘飘,似乎是玉米粥。
宁征耸耸鼻子,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纤儿手上的粥,呆滞道:“我喜欢这个,这个黄黄的东西。”
“你醒了,太好了……哎,别乱动。”
“这是什么?”
“玉米啊,是不是很香?”
宁征点点头,他没见过这个东西。
“你不认识玉米?玉米是西沧西南方独有的植物,你喜欢我家里有很多。”纤儿甜甜的笑着,开朗许多。
一个老汉走了进来,有点跛脚。
纤儿连忙站起来,“这是刘伯伯,幸亏刘伯伯砍柴路过云蓬山脚,是他把你背过来的。”
“真是麻烦您了。”宁征坐起身子,点头致谢。
老汉摆摆手,“要不是看这小妹妹急得大哭,我老汉也不做着好人好事,你这小子看着瘦,背着死沉,可累坏我这老骨头了。”
纤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宁征道,“老伯多谢了,等我回去必有重谢。”
老汉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是看着小妹妹的面子,谁稀罕你的重谢,醒了就赶紧走。”说完就拍拍屁股,拖着跛脚走了出去。
宁征尴尬地笑两声,低头喝粥,这米极其寻常,倒是黄色的玉米香甜可口。这一带盛产玉米,以前怎么好像没吃过?
“纤儿,你知道盗军的营地离着多远吗?”
“我打听清楚了,往东走三十里就到了。”纤儿有些激动,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头问道:“宁哥哥有把握救出姐姐吗?”
这个问题她问过,当时宁征回答‘不保证成功’,但此时,他放在粥碗,笑道:“一定能救出的。”
原本打算学成奇术去救她姐姐,现在奇术没学成,宁征不敢带她去盗军营地,只让纤儿描述下她姐姐的样子,就独自前往了。
盗军虽是强盗起家,虽无有经验的将才,但有八万之众,也不可等闲视之。宁征躲在高处偷偷窥视,盗军分成四拨,每拨的扎营处相隔一段距离,守望相助。军队士兵众多,粗布麻衣和穿盔带甲的夹杂其中,不过武器倒是齐全,虽然没有雷军的气势,比之南北两军也稍显松垮,但也没有懈怠偷懒的人。他们本都是些流民百姓,能够做到这样,整顿军纪方面倒也没少下功夫。
宁征的视力极好,小泉说过,修地生界的奇术者其实是模仿动物,通常五感灵敏。他伸头长望,仔细寻找大营帐,纤儿的姐姐可能就在某个大营帐之中。
咻……
不知哪里冒出一枝箭来,直扑宁征面门。好在宁征听见风声,肩膀擦着长箭险险躲过。
三个小兵蹦了出来,一个弓箭手,两个刀手。
想必是碰到了巡逻的盗兵,宁征连忙伸出手投降。
弓箭手大喝:“说,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宁征谋划不行,但有急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三位军爷,你们误会了,我是来投军的。”
三人奇怪地对视一眼,显然不信。
宁征连忙摊出包扎好的手掌,做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我是河西村徐大地主家的佃户,他们见我年轻力壮,污蔑我偷了珍珠手串,罚我给他们磨六百斤麦子,你看我这手,都给磨成这样了。”他提起地主咬牙切齿,说到珍珠手串又一脸冤屈,最后又悲愤不已地抖了抖手掌,真是好演技。
盗军以平头百姓为主,他们见过了欺压人民的地主贵族,又见宁征手掌的绷带渗血,更是深信不疑。
弓箭手拍拍宁征肩膀,“我们盗军就是看不惯那些地主,拿人不当人!小兄弟,你放心,跟哥几个回去,只要多杀几个敌人,珍珠手串算什么!”
余下良人也同仇敌忾地点点头。
小兵好应付,长官难周旋,宁征提心吊胆地跟他们走到军营。
“我们要找哪位将军啊?不知道这将军喜好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宁征拉着弓箭手小声嘀咕,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将军?”弓箭手哈哈大笑,“加入盗军的那么多,要是每个都要将军过目,将军岂不是忙死。”
“那……”
弓箭手大大咧咧一笑,“找我们屯长就好。”
宁征这才想起来,盗军在短短一年之内,从一个几千人的强盗群变成八万人的军队,他们的士兵编制必定不够完善,审查制度也跟不上,宁征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屯长来了!”
按九瑞城的编制,一屯是一百人,但这里一屯的人数显然翻倍了。
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走了过来,他听完弓箭手的解释,上下打量着宁征。
“加入我们盗军不难,只要你通过一个简单的考验。”
“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