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感受着天地间向陈杨丹田中涌去的五行灵气，平淡不惊的脸上露出欣喜地表情，陈杨终于摆脱了心中的魔障，踏破了虚实之分。
海都城主府后院中长着一颗百年柳树，万洪正满头大汗地拿着一碗黑白棋子捣鼓树下一个刻着棋盘的石桌，突然被天空上的碧色长虹吓了一跳，可惜他一个修行白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更加紧张地摆弄着那张棋盘。
城内的百姓，都呼朋唤友的站在街上扬头看天，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天仙下凡”，众人恍然大悟般纷纷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向天上的长虹祈福。
关月身后的五位魔族新秀震惊地看着被碧色长虹笼罩的陈扬，因为气势的压迫，体内的元气不自觉的凝聚在周身，以抵挡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苦竹身形一动，下一瞬便出现在陈杨前面，目光警惕地盯着关月众人。最冷静的反倒是关月，他笑着对苦竹点了点头，右手一抬示意那五人稍安勿躁，肥胖的身躯散发出一股浑厚的气息，将陈杨突破散发的强大气场抵挡住，然后看向盘腿而坐的陈扬，眼中的敬重意味越发浓郁。
莫约半个时辰，海都上空的长虹开始淡去，城内的百姓纷纷起身，互相议论猜测祥云的预兆，全然不知他们的城主大人正一个人在城外扛着他们的生死。
城主府那颗茂盛的柳树下面，一个装着棋子的石碗跌落在地上，无数的黑白棋子洒落而出。万里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他看了一眼海都上空逐渐消散的碧色长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而城外的陈杨紧闭的双眼此时终于睁开，原本明亮的双眼此时却有些朦胧看不透的味道。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苦竹紧绷的双肩表示感谢，便与关月对视一笑，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苦竹担忧地向远处的幻狐森林看了一眼，然后便将心神放在眼前的五人身上，面无表情地从腰中抽出一把圆润无刃的尖细长剑插在地上，盘腿做冥想状，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气得关厢以外的四人咬牙切齿。
幻狐森林的外围是一片荒山，海都的居民因为人魔两族的交易都算生活富裕，便很少有人来这里砍柴打猎讨生活。平日里陈杨闲着没事的时候，倒是喜欢到这里讨个清静，今天陈杨心情不大好，便带着尾巴来到了这里。
“这里风景很好。”关月凌空踩在小瀑布下积攒的水池上，感受着这里湿润而又干净的空气说道：“我很气愤你会挑这种地方跟我打架。”
听着关月一直挂在嘴上的“叔父”“小侄”的声音终于不再响起，陈杨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我一辈子没拿过刀剑，现在境界虽不弱于你，但武技身法上自然要差你许多，比试切磋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也不会破坏这个小地方。”陈杨低头看了看脚下水池的波纹，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抬头，眉眼中的朦胧之色又添一分。
“你的心终于静下来了。”关月看着陈杨脚下淡去的水纹兴奋地说道：“作为一名魔族的战士，我很不屑与一个连鸡鸭都没有杀过的男人交手，这是一种侮辱。但如果他有了杀人的心，抛弃了那些无聊的仁慈，再有你这样的品性，我很荣幸与他一战。”
“以前我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这种幼稚的想法、无聊的仁慈曾经耽误了很多事。直到今天你们把海都数万人的性命压在我身上，我才明白，只有杀死一些人，才能活更多的人，只有实力，才能让你在逆境中有向苍天讨价还价的资格。”
关月无言，沉默代表赞同，也代表不再想听废话。
十息过后，关月依旧无言，陈杨依旧无言，两个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唯一改变的事，那数丈高的山间小瀑布不知何时停止了流动，奔腾的水流停止在半空中，水池中的游鱼也不再摆尾，河虾不再躬腰，鸣蝉不再抖翼。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陈杨的右手伸向一只蹦出水面，被两人气机凝滞在空中的河虾。河虾碰到陈扬的指尖，像刚刚睡醒一样，猛地弹跳几下，落回水中，荡起片片涟漪。
随着涟漪的扩大，流水再次奔腾，水势依旧，游鱼摆尾，蝉鸣高昂。
“天是樊笼困于魂，心是樊笼困于身，一朝心障破，宛如仙鹤出樊笼。”关月看着游到自己脚下的河虾，感叹道，“果然好境界。”
修行，讲求领悟天地之道，吸取五行元气改变自身，从而达到与天齐寿的目的。
如果把修行比作建造，那么玉虚算作入门，清虚登堂入室，冲虚则算是建起了第二层楼。
世人把冲虚境界的修士尊称为大修士，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清虚以下的境界，需要时刻吸取天地元气，从而充实自身，就好比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方天地，汲取天地元气容纳其中为自己所用。
而冲虚境界，则是突破了之一层桎梏，真正的将自身融入到天地之中，通过自身的能力，将一片天地化为己用，形成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而虚实之境，则是一个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感悟程度。实境的修士要比虚境的修士更加得到天地元气的亲近，也是心性索然。
今日陈扬一举突破心障，踏过了冲虚境界和实境的两道门槛，对此感悟不多，只能将这片天地化为樊笼，却忽略了如何隐藏笼子的门，注定了他今日的失败。
关月脸上的笑容从开始就没有改变，直到陈杨感觉到关月突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时，才反应过来这胖子笑的诡异。
看着关月脚下平滑如镜的池面，陈杨一脸凝重地说道：“海纳百川本是魔族饕餮一族传承的境界，没想到失传许久后，会被狴犴一族领悟到。”
关月不置可否，笑道：“我魔皇九族互相之间从未有过界限，关月只不过是有幸获得饕餮祖先意志的垂青罢了。”
陈杨长舒了口气，说道：“我输了，海都数万居民皇子殿下可以带走，但恳请殿下不要为难那些老弱妇孺去做那些体力活，希望陈杨回到海都时，城内还是有五千七百四十六位老人，一万八千九百九十名女子，一万三千二百三十四名男子，还有六千二百一十七个孩子。”
关月苦笑道：“本以为城主经过这半天接触，会像观月一样把对方当做知己，城主道出这般话，还真是让关月有些无地自容。城主放心，连带着那一万多名官衙城卫和来往的商客，一个都不会少。”
“我自然相信殿下的人品，如若不然，誓死也不会轻易把城内的百姓交予你手。”
“这般最好。”关月拱手谢道，“我们应该回去了。”
陈杨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看这里的风景，依稀想起很多年前偎依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一些年之后，我要跟你去山上人烟稀少的小镇生活，在梦中，行至岩凤尾蕨茂盛的空空山谷，鸟声清脆，听着树上种子崩裂，一起在荫下疲累而睡……”
两道身影消失在水池中，那片光滑如镜的池面也逐渐与整个池塘融为一体，似乎这里从未发生任何事情。
然而关月和陈杨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瀑布上方河流边的一块巨石后面，一道白影跳上岩石，狸猫大小的身子慵懒地伸了一下懒腰，三条雪白的尾巴扫了一下额头上的三个成“品”字型的黑点，随后漫步走到瀑布边缘，看着下面回复平静的水池，慵懒的用前爪爪背揉了一下鼻子，不屑地回头向南方行去。
片刻后，再没有客人停留的山谷中上演了神奇的一幕，瀑布倒流、鱼虾成队、鸣蝉飞舞，仿佛嘲笑着不久前那两个站在水面，上演小丑戏的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