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丞拉着齐胜跑出陈家后宅,停下脚步擦了擦汗,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些年爬狗洞翻院墙不知道多少次,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惊险。
身体瘦弱的齐胜有些禁不住这一路奔跑,他揉了揉火辣般疼痛的喉咙,从没想过自己能用如此短暂的时间穿越后宅到前院这段距离。
齐丞摆出一副大佬的模样,拍着齐胜的肩膀说道:“你这副身板怎么混?以后可得好好注意锻炼身体。”
齐胜很不习惯齐丞如此亲切的模样,肩膀扭捏了几下,躲开了齐丞的手。
齐丞也不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望向后宅的方向有些感慨。
齐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担忧。
齐丞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放心吧,管叔老奸巨猾,实力隐藏的比大海还深,不会有事。”
齐胜张了张嘴,觉得他话里“老奸巨猾”四个字用的不妥当,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出言反驳,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齐丞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哭笑不得,骂道:“你这咋跟个大闺女一样?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场面就被唬住了?”
齐胜委屈地把头抬起来,脏乱的袖子往身后藏了藏,小声争辩道:“我没害怕,要不是老管家收留我,我早在街头饿死了,还有啥好怕的!可那葛爷是二老爷的大舅子,老管家把他打得那么惨,回头二老爷找他麻烦可怎么办?”
“从管叔刚才击败葛峥那招来看,境界至少也是冲虚后期,即使是你哥我这样的少年俊杰,把屁股顶脑袋上也接不下他一掌,二老爷能拿他怎么样?冲虚后期啊,嗞嗞,那可是冲虚后期啊,就算放在整个陈家也是一把数得过来的高手了!!!”齐丞望向天空咂了咂嘴,一脸崇拜的模样,仿佛老水伟岸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老水看着他长大,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这个相貌普通的老管家居然是个顶尖的高手,确实很让人惊喜,很让人唏嘘。
齐胜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看齐丞的态度也猜得到老水真没什么事,终于放下心来。
他看着齐丞一脸得意的贱样儿,忍住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结结巴巴道:“齐……齐少爷,那个……我……”
“不要说一些屁话!”齐丞打断他的话,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不像葛铮一样整天待在窑子里,自然应该从别人口中知道我的来历身份。我们几兄弟呢,除了大哥是陈家继承人,其他的都没啥背景,真算起来,如果我们像你一样无依无靠,那必然也是长春街的一个乞丐。”
齐丞伸手揉了揉齐胜头顶,柔声道:“当年我们结拜的情景跟今天差不多,大哥看我们顺眼,我们看大哥对眼,于是就做了兄弟十几年。说实话,刚刚认你作弟弟只是为了气死那姓葛的,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有你这么个弟弟其实真的很不错,如果你看得上我齐丞,以后就叫我声哥哥!”
齐胜眼圈红肿着,为了不让齐丞听到他的哭腔,只是拼命的点头。
齐丞将他藏在背后的双手接过来,手掌泛起蓝色光芒落在他肮脏的袖子上,不会儿这件不起眼的衣服就变得无比干净,仿佛被秋风的飒爽洗过一般。
齐丞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以后可能会有人找你问话,你照实说就行。”
说完将一个长状事物塞到他手里,又小声交代了几句。
“记住,以后再有人敢叫你狗剩儿,你就告诉他你姓齐,我也不吹牛,最起码在长安城这地界没人不敢不跟你道歉。”齐丞眉飞色舞的说道,鼻孔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齐胜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将那东西小心塞到怀里,然后跟齐丞道别。
他刚要抬脚离开,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显得有些怪异。
齐丞也正打算离开,却没想到齐胜居然还呆在原地,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不对。
此时正是秋季晌午,太阳高照偏南,而陈家大门正朝北方,于其他宅院坐北朝南不同,取人才辈(北)出之意。
齐丞此时便是朝北,自己的影子在地上呈现瘦长之状,但此时却显得有些宽大,尤其是影子的两只手,明显比平时显得厚实。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不敢有丝毫动作,两只眼珠盯着地上的影子偷瞄了几眼。
他刚要张嘴对自己刚才的话作出补充,或者说是弥补,就听见身后的老水突然道:“狗剩儿,你先回去。”
齐胜可不敢违背自己尊敬的老管家,“哦”了一声后,给了齐丞一个保重的眼神,撒腿就跑。
齐丞没敢立马回头,在做了一番面部表情调整后,他扬起一股动人的微笑,便准备回身。却不料一根棒槌却先他一步,猛地从身后袭来,抡在他刚刚抬起的右腿根上。
“小东西,招惹了我家小雪,这就想走?”
齐丞捂着剧痛的右腿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惧地看着面前面色发黑的老水。
老水舞了舞手中的棒槌,胡子翘了翘,居高临下地看着齐丞道:“好小子!真是越来越长进了!敢当着我的面骚情小雪?还求婚?你这几年在外面吃了豹子胆了?”
齐丞额头上冒了冒汗,老水刚刚的一棍并没有用多大力道,更不会真的把他打出什么意外。
不过他还是很恐惧,从他的双眼便能看出这不是装出来的,因为那根棍子落在大腿上时给他带了无与伦比的亲切感。
他打小在陈家长大,调皮捣蛋如他这般,老水自然没少调教,用的就是现在这根棍子!
齐丞屁股往后挪了挪,对那根棍子仿佛有种天然的畏惧!
“管叔,你消消气,我和雪儿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比金坚,现在我们大了,谈婚论嫁也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老水眼珠一瞪,棍子举高然后落下。
“青梅竹马?!”
齐丞“嗷”的一声,捂着右腿的双手转向左腿。
“两小无猜?!”
齐丞倒吸着冷气,两只手不挺的搓着,不一会儿手背上都鼓起了一道淤青。
“情比金坚?!”
齐丞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趴在地上像一只虾球一样。
“你们四个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少爷不用说,三伢子憨厚善良,小雪聪明漂亮,就你!就你一个!从小到大没给老子省过心!”
老水胡子翘了翘,脸气得通红,棒子指着齐丞的脑袋大骂道:“读书读书!身在长安,你不思庙堂,整天捣鼓那些古董字画,一个月五百两的月钱都不够你折腾的!”
说完手中的棒子遥指城南方向,又骂道:“修行修行!陈家那么多供奉教你,你看你,两个月前才到清虚境界!连硬伢子那憨货都快冲击清虚后期了,可你呢?贪恋****!不思进取!你凭什么娶小雪?”
齐丞暗自苦笑,一向冷漠低调的水管家竟然变成了唠妈,可见他有多生气,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脑袋埋到胸前,跟个鹌鹑一样老实。
老水脸皮抽了抽,看着齐丞摆出一副小孩子被先生打了手心的模样,低着头看着无比委屈,实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对这小子的脸皮厚度有些无奈,老水随手把棒子扔到齐丞脚边,叹息一声,仿佛片刻间苍老了十岁。
“你就不能放过小雪吗?她不懂修行,不说你俩的寿命将来会相差多少,百年后的生死离别,你们谁能熬得住那种痛苦?”
齐丞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僵硬起来的身体能看出老水这句话有多刺激他。
“更何况我整日跟随大哥出门在外,打打杀杀,雪儿一个弱女子,怎能整日为我担惊受怕?是吗?管叔?”
老水没有接话,沉默的态度代表的意思很明显。
齐丞撑坐起来,脑袋依旧埋在胸前,说话的声音很低落:“管叔,就像您说的,你看着我们长大,不只是小雪,我们三兄弟在您眼里也是您的孩子不是吗?”
齐丞抬头朝着老水笑了笑,内含的心酸让老水看得有些心疼。
“您心疼小雪,心疼我,在您眼里我们如果在一起,迟早有一天那份爱恋会成为我们永远的痛苦,可您想过没有,我爱小雪,小雪爱我,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份痛苦,就会从现在开始!会持续到死。”
老水有些佝偻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叹了口气,闭上眼不愿再看着齐丞有些湿润的眼睛。
齐丞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说道:“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在您的看管下习武识字,每当我们在院子里挥舞刀剑,汗流浃背的时候,您就会在一旁严厉地督促我们。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小雪出现在您的身后,她那么小,那么矮,连您的腰都不到。她每天都会端着茶水站在您身后,看着我们满地打滚偷偷地笑……”
齐丞顿了顿,似乎很是怀念当年时光。
“那时我们四个每天混在一起,她也能跟我们一起读书,玩耍。唯一不变的是每天下午我们修炼时,她都会端着茶水守在一旁,水灵的眼睛看着我们不停地流汗,目光里满满地都是心疼……”
“我当年最是调皮,老是喜欢捉弄她……”
“把头发夹在她的书里,弄散她的辫子,喝着她端来的茶忽然吐出一根毛毛虫……”
“大哥把她当妹妹看,老三把她当玩伴,而我……”
齐丞说道这里猛地跳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将红肿的双眼瞪得老大,好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是一直喜欢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