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尤以长安这座大唐第一雄城为重,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无数,十几间地下赌场,在长安城外圈了上千亩地的马场,甚至柳清河畔那几座红袖招摇的楼子都有陈家一份,这些产业的收入,零零总总每个月都会向陈家提供上万两的纯利收入。
是的,只是上万两。
这并不是个挥金如土的世界,随便一个世家子弟挥挥手就会向一个青楼倌女子洒出大把的银票。
在这个世界,普通百姓只靠庄稼活着,家里得块儿碎银子都要留着给孩子将来嫁娶之用,银子这种东西,几两就可以盖一座小房子,几十两就是一根千年人参入腹,几百两,足够一个得意的书生才子在柳清河畔找一个头牌姑娘睡上一个月。
而现在齐丞口中的十万两银子,足以让月俸十两的葛峥疯狂。
他被陈二爷特地安排在账房,为的就是挤兑老水在陈家的手脚,今天真若让齐丞安稳地带着十万两银票除了门,单是陈二爷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事实是现在他的确疯了,清虚后期的真元随着他暴怒的情绪在小院中肆虐,扯得那身暗金色袍服嗤嗤作响。
旁边的账房先生们连忙后退,惊恐地看着失态的葛铮,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中年人居然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葛峥视财如命,陈家每个月预算之内剩下的银两总会落入他的口袋,这也是他风花雪月生活的倚仗,如果真让齐丞拿走了这十万两,那至少两年之内,他再也嗅不到香引楼那位老相好肚兜的味道。
这足以让他疯狂!
此时的小院似乎真正变成了一片天地,四道龙卷风在小院的四个角落瞬间形成,向齐丞包围而去。
这是修道者最起码的手段,利用对天地元气的感知,从而调动它们的变化,攻击对手。
虽然毫无技巧可言,却是高阶修士面对低阶修士最实用的方法。
身材消瘦的齐丞被夹在中间,单薄的衣服在风压的作用下紧贴在身上,显得更加瘦弱,仿佛是龙卷风中心飘摇的一张薄纸,即将被撕扯成碎片。
他面色略显凝重,将齐胜揽到身后,白挚的双手在胸前捏起一道印法,六道白芒自他双手间向四周散去射进大地之中,随即光点相连,形成一个六芒星阵法,将齐丞俩人隔绝在葛峥的天地之外。
随着风暴袭来,六芒星光阵不断闪烁,释放着弘光侵入到龙卷风之中,与风卷内的撕扯力抵抗,然后抵消。
片刻后,终于是光阵首先示弱,在与风暴的僵持间逐渐暗淡下来。
葛峥见状大笑一声,随手一挥将一位见事情不妙想要去向老水通风报信的账房先生禁锢在原地,目光扫向齐丞脚下的那道阵法,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
“我说你怎么敢那么嚣张,原来是有一道防御型的法阵。不过你也太天真了些,就这法阵的规模看,根本无法抵挡我清虚后期的实力。”
“的确抵挡不了。”齐丞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苦恼。
“清虚后期的境界的确强悍,一念之间就差点将我撕碎。”
“你是要服软吗?”葛峥笑了笑,阴毒的眼神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服软?就凭你还不配!”齐丞傲然一笑,说道:“我本来不明白你一个清虚后期的大修士怎么会撇下在葛家的地位,屈尊来陈家做一个小管事,现在我明白了。”说完齐丞抬起右手,对着葛峥拳掌虚握。
“你这清虚后期的境界,竟然不会打架!风属性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葛峥双瞳微缩,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调动天地元气,在身后竖起一道风障,然后蹲身猛地向前打了个滚儿。
随着一声玉碎般的声响,一柄蓝色小剑从葛铮身后的土地中刺出,穿过风障擦着葛峥的头皮飞了过去。
还没等葛铮松口气,又有一道模样相同的蓝色小剑从他的脚下刺出,若不是他反应够快,绝对会给他的脚掌来个底儿穿!
那两柄小剑落空以后,在空中飞了一个圈,先后然后落回齐丞的手中,化为一柄秀气的蓝色小剑。
齐丞随手舞了个剑花,看着葛峥狼狈的模样咂了咂嘴,说道:“不愧是龙虎山外门长老,这一招野驴打滚用的真是娴熟。”
葛峥狼狈的站起来,一摸头顶,几根发丝落入手中。
他死死地盯着齐丞手中的短剑,目光有些骇然,总觉得这剑术有些眼熟的味道。
可惜齐丞不想给他思考的时间。
随着一声爆喝,葛峥脚下同时窜出了五柄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蓝色小剑,紧接着盘旋在他的周身,随着齐丞双手印法的变化,不停地发动着进攻。
葛峥咬了咬牙,体内风属性元气暴走,淡蓝色的光芒凝聚在双拳之上,不停地轰击在那些飞旋的蓝色小剑上,清虚后期的修为展露无疑!
蓝色小剑的速度奇快无比,落在那些账房先生眼里,就是五道穿梭在葛铮周身的蓝色光影,每一次与那双拳头的碰撞,都能爆发出炫目的蓝色光幕。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狼狈不堪的葛铮,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中年人爆发出如此深厚势力的情况下,齐丞居然还敢挑衅他!
最令人惊叹的是,齐丞居然真得以清虚初期的境界抵挡住了葛铮的攻击,还将他逼迫得如此狼狈!
一位长须的账房先生眼皮抖了抖,缕着胡须叹了口气,说道:“真不愧是少家主的拜把兄弟!”
其他的账房先生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赞叹,再看向齐丞身边目瞪口呆地狗剩儿时,不免多了些羡慕。
能攀上这样的哥哥,谁都不会觉得这个少年的下半辈子还会平淡无奇。从此以后,这个少年再也与狗剩儿三个字无关,他的命运,已经被齐丞印上了齐胜两个字!
那些光剑的速度出乎葛铮的意料,剑身上凌厉的剑意也让他头疼不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开始头顶冒汗了。
就在他气衰地一刹那,齐丞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破绽,手上剑诀陡变,其中一道光剑瞬间突破了葛铮的防御,从他的左侧斜刺,割下了一片衣角。
见没有沾到葛铮的血,齐丞有些可惜,手里的剑诀飞速变化,那些光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差点受到重创,让葛峥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他低喝一声,体内天地元气顺着一条诡异的经脉流入双拳,然后随着双拳的挥出,磅礴的天地元气经过五指的气穴喷薄而出,瞬间震飞了那五柄光剑。
随着那五柄光剑被震飞后插在地上,齐丞喉咙里传出一声闷哼,手中的剑诀戛然而止,显然受了些暗创!
葛铮没有理会这些,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断裂的衣角一动不动,目光中闪烁着淡淡的寒意。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葛铮的杀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齐胜面色苍白地拉了拉齐丞的衣服,示意他赶紧逃命。
齐丞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拭去嘴角的一丝鲜血,然后拍了拍齐胜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过了许久,葛峥终于抬起头,眼中的寒意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平淡,除了齐丞,谁也没有发现平淡之下的波涛汹涌。
他看着齐丞有恃无恐的笑脸,犹豫了一下,问道:“蜀山……御剑术?”
蜀山位于大唐西方的蜀国境内,并不是一座山名,而是一个山门,内有蜀山弟子八千,与通天仙域、龙虎山并列为人界的三大修行圣地。
蜀山建于千年前,当时还没有蜀中这个国度。
据传当年蜀山的开山祖师、也就是第一代蜀山剑圣年轻时周游大陆,在路过蜀中一片山脉时,被一座山峰的陡峭骇住心神,觉得此山必是他人生旅途中定要跨过的一道坎,立誓必要剑削此山。
从此以后,他便在这座山上最陡峭之处砺剑修行,以山之峥嵘磨剑身,以山之岁月洗剑心,数十年后,宋清发须皆白,立于崖畔一声狂啸,拔剑落入悬崖,在崖间云雾最浓处御剑而起,飞至山顶最高处,一剑削去山尖,在那削口上建立山门,开宗立派,是为蜀山。
后来蜀山愈渐壮大,以替天行道作为立山宗旨,整个蜀中在蜀山的管理下日渐兴隆,遂建国,以蜀为名,以蜀山为国宗。
相对而言龙虎山的来历就单调的多,只是以大陆上无数散修为成员的一个组织。很多年前也有过属于它自己的一段传奇,但近百年却没落了不少,连对散修的威信也降低了很多,这几年在通天仙域的压迫下生存的很是艰难。
龙虎山位于秦川,与淮河两岸的霸主葛家自然关系紧密,而葛峥则是葛家安排在龙虎山外门挂名的长老,以示两方势力结宜之好。
一个是千年不衰的正道领袖,一个是逐渐势微的衰落组织,葛峥眼皮跳了跳,想起当年蜀山一名二代弟子倒提着一柄秀剑挑上龙虎山,一剑斩了一名犯了****罪的内门长老,随即提着那位长老的人头飘然下山,百十位龙虎山弟子手握刀枪立于山道两旁,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葛峥咽了口唾沫,润了一下发涩的喉咙,干笑道:“你居然是蜀山四代弟子?”
齐丞腼腆的笑了笑,似乎猜到葛峥一定会误会。他本就是为齐胜出头,清虚初境面对清虚后期,没有半分胜算,那此时就不能轻易让人轻易看出破绽。
他故意说道:“蜀山远在蜀中,小侄自幼在长安长大,又怎么会是蜀山弟子呢!”
葛峥脸皮抖了抖,以为他在跟自己斗气,故意隐藏身份不肯罢休。心中取舍一番后,便要狠下心要当众舍了老脸服软。
就在这时,院门外飘进一缕真元,挤开葛峥的小世界落进他的耳朵。
“他并不是蜀山弟子,废了他!”
传音入密!风属性对空气的变化最是敏感,感觉到那丝不知来历的真元,齐丞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果然就见那葛峥的脸色慢慢黑了下来。
“小杂种,你敢耍我!”
说罢不给齐丞说话的机会,葛峥的小天地骤然收缩,凝聚在他的右拳之上,随着他的暴怒而起,五道拳风缭绕在拳头周围,煞气逼人。
这一拳若是落在齐丞的身上,即使不死,也会重伤不愈,甚至就此废掉修为。
几位老先生面色苍白,齐丞若在账房院里受到重创,上面牵扯下来,他们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齐丞咬了咬牙,没想到葛峥居然敢在陈家向自己下杀手。
他面色略显沉重,一掌将已经吓呆的齐胜推出拳风锁定的范围,然后双手举着那柄蓝色小剑齐于眉前,在剑光的照耀下,那两根浓黑的眉毛仿佛也变成了两道浑然有力的黑色小剑。
就在齐丞即将用出自己最强手段的时候,一道身影自院外掠至他的面前。
这道身影快到难以想象,其势若大江东来,以至于空气被撕裂出刺耳的鸣啸声。他更如长江黄河横在身前,不可逾越。
老水灰发飘摇,已经暴怒到了极点,袖袍波动间仿佛一道大浪雄波,一掌便甩在葛峥暴虐的拳头上。
葛铮数十年苦修的浑厚真元,尽数隐藏在这气势逼人的一拳之中!
秦淮葛家秘传的六冲拳!
拳掌相碰,便如溃堤一般,葛峥如同浪涛席卷的一根枯枝般被甩飞,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撞在院墙上。
而他的拳头,在碰撞的瞬间出现无数裂口,深可见骨!
层层的劲气,转瞬间沿着那些裂口来到他的手腕,瞬间骨碎如尘!
“敢在陈家施展你们葛家的六冲拳,老夫就废了你的拳头。”
那只手掌缓缓收回,过程中不带一丝颤抖,看着只像个普通的老人随意间挥手一般,顶多是个会管闲事儿的老人。
墙角下的葛峥右拳弯曲,一些细小的骨刺夹杂在手腕处的伤口里,眼看是废了。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不顾伤口的痛楚,用仅剩的左手颤巍巍地指着老水。
“冲虚实境!”
“袖藏千重浪!”
“你不叫水管!”
“你是翻江手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