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车辕压地声逐渐远去,萧芷素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山上而去。她可没忘记后面还有两个探路的山贼,若是自己被发现了,那不等于送羊入虎口?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远离他们,越远越好。
萧芷素现在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风吹来她身上扬起的灰尘都能把她呛死。前世青璃替她坐上马车后,自己往回走,碰上萧芷妍的马车,两人一起去往护国寺。可今生,他们带走的是萧芷妍,也就是说,从她坐上萧芷妍的马车时,命运的轨迹就变了。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萧芷素听到愈发接近的马蹄声,回过神后惊得忙往深处的枫树林里跑。
飘落在地的红枫灿如烈焰般灼烧着萧芷素绣并蒂莲开的缎面绣鞋,阳光正好,她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跑步的动作而轻扬。因时不时的回头,些许飘起的鸦发拂过面颊,虽有些狼狈,却带着一股无法描述的清灵绝丽,如是山间的精灵。
跑了好一会儿,萧芷素才停下,弯腰喘着气,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可回望时已经看不见外头的路了。
想着安全后,萧芷素就寻了一棵枫树盘腿坐下,衣袖随意地抹去额上的汗珠,一边左手当扇子扇着,一边右手手肘支在腿上,掌心捧着脸,歪着脑袋思考。天黑之前她要想办法回到护国寺或者找到灼华他们,否则姑且不论一夜未归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是自己这一关都没法过。
可问题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虽说可以按原路返回,但到护国寺还有一段距离,光凭她两条腿走上去似乎有点困难。想了好一会儿,萧芷素也未想出什么好法子,就决定先走出这片枫叶林再说,现正值赏枫时节,万一运气好碰上人也是说不准的。
另一边的灼华等车夫修好马车赶到护国寺时已是下午了,寺庙门口站着飞玉,焦急地来回张望。
“飞玉姐姐,你怎么站在这?”灼华下了马车,看飞玉原本紧张的神色在见到自己后缓和了不少,不禁有些疑惑。
“灼华,你们可算来了!九姑娘他们呢?”
灼华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反问道,“女郎她乘坐妍姑娘的马车,应该早就到了啊?难道……”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刘叔,麻烦你将马车驾去马房。”飞玉赶忙按住她的手,悄悄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对车夫招呼了一声后,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你先别声张,和我来。”
飞玉将灼华带去后院厢房,朴素干净的房里头坐着的是谢映巧与薛诗嫆。
薛诗嫆在看到灼华一人进来时,狭长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与害怕,还未等谢映巧开口,她已是急急出声,“怎么就你一个人?妍……素素他们呢?”
谢映巧用眼尾瞥了一眼薛诗嫆后,将目光定格在灼华身上,道,“灼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是这样的……”灼华将他们在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忧心忡忡道,“照理来说,女郎他们应该早就到了。”
“你的意思是,素素坐上了妍儿的马车?”薛诗嫆一下子脸色苍白,只觉有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下来,全身冰凉。左手紧紧捂着右手叠放在腿上,焦急不安。
灼华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夫人,可是女郎他们路上出意外了?”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娘现在还在礼佛,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她。这样吧,飞玉,你让一些家丁先去找找,切记别惊动他人了。”谢映巧想了想,迅速吩咐道。两个女儿家在这山中走丢了,若只是在路上耽搁了倒还好说,可万一是遇到点事,那就完了。可按理来说,这条通往护国寺的官道应当十分安全才是啊。
“大嫂,我也跟着去找。”薛诗嫆眼中飘起泪花,绞着帕子道。
“阿嫆,你去能做什么,不但没有用反而会弄得人尽皆知!我晓得你心里着急,这样,你先回房,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谢映巧拉住急欲往外冲的薛诗嫆,宽慰道。
薛诗嫆抹了抹泪,道,“可是……好吧,我就听大嫂的。”
灼华见薛诗嫆出去后,咬了咬唇,心里捉摸着是否要将女郎做的事告诉夫人,女郎这究竟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然转念一想,她如今是女郎的丫头,有些事不能再多嘴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夫人,那我也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谢映巧揉了揉额,心郁道。
护国寺后院北方处有一个较为清净的院子,与寺院供弟子休息的几个院子相差了不少距离,然里面每个门关都有弟子守着,只因在此处歇脚的是闻名于天下的慧空大师。大师是护国寺方丈的师叔,德高望重,就是大晋的皇帝见了他亦都要以礼相待。
相传这位大师已过百岁却依旧身强体健,再加之他能观天象,知凡事,于是便有人道这位智慧超卓的大师已修的金佛之身,只待合适时机便会圆寂归西。大师喜爱游历四方,每年只有在杳山枫叶变红之时才会回到护国寺歇上几月,而这时,便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前来求问于他,一同参禅问道。
此时,简朴却干净的房中,慧空大师身前摆着棋盘,而对面,坐着一清濯贵雅的男子。他一身刺绣白衣,鸦发半束以紫玉为冠,一张俊容恍如冷玉,是浸在清水中的寒凉,一双眼眸淡薄无痕,清透到瞧不出任何情绪,好似一切都不在乎一般。
“大师,你输了。”阮默息执着墨色棋子的手‘当’一声落子时,唇角微张,轻描淡写地吐出几字。
正在饮茶的慧空大师听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气呼呼地将茶盏放在一侧,目光已将期盼上的落子瞧了清清楚楚,而一手已经开始捡棋盘上的子,“再来!”
阮默息抚额撑笑,似带几分无奈,“无论再下多少盘也是这样的结果,大师,云游一年你的棋艺还是没有长进啊。”
“你这个混小子,老衲当年就不该救你,这也罢了。要是早知今日,就不该授你棋艺!”慧空大师无比懊恼的捶胸顿足。好一会儿后,就正襟危坐,然表情却是戏谑,“你小子近来心情不错啊,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大师,出家人也可以打诳语吗?”阮默息悠然地捡回一颗一颗黑子放入棋盒中。
“小子,你以为我是糊弄人的神棍吗?”
阮默息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毫不客气道,“你难道不是吗?”
“胡言乱语!小子,你的命星身边多了一颗星,自古夫妻一体,夫为阳,妻为阴,阴阳相结才能显现,你说这不是喜事是什么?”慧空大师气得直跳脚,一不小心就全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后才意识到,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张嘴,怎么就是管不住呢!泄露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
“大师,那你这所谓的阴星可看出是谁?”
“当然!”慧空大师看了一眼笑地纯善的阮默息,捂住嘴,摇头,“不说!打死也不说。”
“大师,我此次上山可是为你准备了三十年前埋下的兰花香,现在看来,大师也不需要了……”
阮默息话还没完,就被慧空大师急声打断,看向他的目光也没了底气,自己平生就好一口酒,现在说不给他喝那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嘛。“你可要说到做到!”见他不可置否的点头,才认命道,“我要见到人才能判断出来,不过这女子有些古怪,是她又不是她,总之古怪的很。”
“大师,时候也差不多了,息就先回去了,这兰花香稍后我命人送来。”阮默息福礼告退,一出院子就瞧见少彦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