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之月,草木黄落,天地间弥漫着肃杀之气,正是狩猎的时节。
黄昏时分,衡州城西郊离原的树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马嘶,林间的空地上几堆篝火已经燃起,北面隐隐堆着猎物。中间篝火边,一个异常雄壮的年轻人爽朗地大笑几声,烤着已被淘洗干净的草兔,一边对着身边一位文弱青年说道:“陈参军,儿郎们今日收获颇丰,虎狼熊豹皆有所获,下来几日不缺下酒之物呀!”
文弱青年没有回答,却轻皱了一下眉头。身旁另一位脸庞棱角分明,双眼在火光下愈加明亮的青年问道:“参军今日亲手射杀一虎一豹,又得驰骋整日,正应心宽气爽,但是我观参军似不尽意,不知所为何故?”
文弱青年抬头看了一下东北方向,反问道:“三郎以为呢?”
三郎也抬头看了一下东北方:“参军莫非为杜公担忧?”
文弱青年笑道:“知我者,崔三郎也!从京畿至衡州也不过十数日路程,距离杜公被贬已月余,路上难道真的出事了?”
雄壮年轻人道:“以刺史张公与杜公的交情,衡州又是去远州的必经之路,那些秃驴睚眦必报,路上肯定会对杜公不利,只可惜张公不允,不然我等前去接应,必定不会出事。”
“朝中诸公必定派有得力人手保护,实力定然不弱,我等前去也未必有益于事,且会给人以口实。张公此举并无不妥。”文弱青年淡然答道。
“此地毕竟离京师不远,纵然佛宗对杜公恨之入骨,也不敢明目张胆下手加害。”崔三郎也附和道,“参军不必过于忧心。”
“此时我纵然放心不下也无济于事,我们暂且谈点别的。”文弱青年转移话题,“三郎出身河东,不知与河东崔氏..?”
“哈哈,想我崔崚虽然出身河东,却与那崔氏望族毫无关系,纵然前去登门也是招尽白眼。崔某出身贫寒,无此富贵命。”崔三郎决然道,眼中闪过一道无人察觉的厉色。
文弱青年没有再言语,但人群中却传出大声:“那崔氏一门三宰辅,显赫异常,即便婚配也是在卢郑王谢诸姓中选择,我等有朝一日纵然出将入相,也未必入得了他们这些豪门的法眼。”大家都知道这是文弱青年下属的一位录事,名唤吕子昂的。此人面色焦黄,下颌留有稀疏的胡须,约莫三十来岁,向来以王佐之才自许,只是未得遇明主而已,嘴上得罪不少人,如今依然做一个从九品下的录事。
雄壮年轻人嘲笑道:“穷酸,是不是又在做着鱼跃龙门的好梦呢?”
吕子昂却也没有再答,只是呼喊“拿酒来、拿酒来。”
周围篝火旁一名军士对着文弱青年行礼道:“禀陈参军,原先勾兑的酒水已经喝完,何四已经去小溪取水,只是到现在还未返回。”
“哦,去有几时了?”
“足有一顿饭工夫了。”军士答道:“是否需要小的前去看看?”
小溪距离营地并不远,一顿饭工夫足以往返几次了,场间的喧嚣声瞬间停止。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文弱青年对着雄壮年轻人吩咐道:“燕副将,点一伍军士随我来,尔等留下看守猎物,注意警戒。”
“参军,还是我与燕飞虎去吧。”崔崚道。
“是呀,陈参军。还是我和崔兄前去,你留在这里安全一些。”燕飞虎也附和道。
“三郎、飞虎,你们再留意一下,气氛有些不对。”陈参军神色有些异样。
林间的风仿佛也听懂了什么,瞬时呼啸而来,声音就像是有数万支利箭飞速前行,几堆篝火也被吹得犹如魔鬼般乱舞,有一堆小些的竟然被吹灭了。整个天色仿佛被罩住了一块黑幕,看不到一丝亮光。
有军士惊叫道:“刚才还能看到星星呢。”
陈参军和崔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了然有人在施展幻术,而且施术能够覆盖整片林子,其功力不容小觑。
陈参军疾声道:“飞虎,点一伍军士随我与三郎前去。你留下布置防守阵势,有人在施展幻术,务必护住火。”
“是”,燕飞虎也不再坚持。着一伍军士就地找了合适的树枝,用布浸了动物油脂迅速制了几个火把。
一名军士打着火把在前面领路,带上弓箭刀剑等武器后,陈参军和崔崚带着其他军士随行,迅速向小溪走去。不多时,就已到达小溪。举火军士指着溪旁一个地方说:“陈参军,此处有一眼活泉,泉水清冽,我们刚才就是在这里取水的。”只见几个水囊散落在溪旁,何四已不知所踪。陈参军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只见对岸草木有被压过的痕迹,岸边隐约能看到些水渍。火把的亮光所照不过一丈之地,竟不能穿透这厚厚的黑幕。
崔崚沉吟道:“参军,咱们所处不过是施术的外围,竟有如此威力,只是不知掳走何四适合用途?”
“三郎,你与我寻踪前去一看究竟”,陈参军应道,同时吩咐军士先打些水回营地。伍长应诺后递给崔陵一个火把。
崔崚取过火把后与陈参军跳过小溪对岸,没几步两人已是拔剑在手。枯草的压痕很明显,只是走有大概半盏茶功夫,火光所能照透的距离不过身周数尺,两人的步伐也明显慢了下来。
崔陵对陈参军轻声说道:“参军,现在需要熄灭火把,否则就会被人察觉了。施术人多半就在山丘前面。”
“好”,陈参军也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山丘,越过山丘之后地形也有些复杂,比较适合隐藏。
崔陵随即熄灭了火把,这时林间的风啸声也变得异常诡异。两人打猎时也经常来到这里,即便没有火光,两人向前的移动速度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更加小心翼翼。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山丘高处,不过目力所及到并不是漆黑一片,眼前的异象却让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