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衣身姿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美目深意地视察着青年,似乎青年身上有着值得探索的价值疑问。
同样拥有别于常人细心的她,曼妙的身姿往旁边一动,立马从床边的桌子上端来一杯开水,热度刚好,绝不烫口,显然这杯温和的开水,已是早有所备。
白衣身姿手中又拿着一根小汤匙,来到了青年病床前头微微伏下身段,往杯中舀起半匙水,轻轻地送进了青年的嘴中。
举手投足间的情愫,妻子对待丈夫般的细微关爱,却未能引起青年在情商几乎为零的察觉。相反,院长和副院长年纪相差无几的两者倒是皆为相视一眼,苦笑一声,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咳。”院长向富康轻吭一声,说道:“醒来就好,我已经通知了你所在的部队。但是,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得进行一段休养,暂时不能出院。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首长这两个字就省了,你们才算是真正的英雄!这里只有医生与病人,没有你们部队那么多牛毛细雨的规矩。好生休养,这段时间依旧会是小韩同志负责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就跟她说!”
青年点了点头,目送着院长与副院长离去。
片刻后,青年的嘴角动了动,僵硬的笑道:“谢谢你,战友!我自己来吧!”
“你是为公而伤,照顾伤者,不仅是工作,也是职责!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感激!”白衣身姿的话语没有手头上那般照顾人的柔情,相反倒呈现着一股干练的劲儿。有点敏锐意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职业带出来的通病。
说罢,没有任何疑虑的她将手中的水杯递到了青年的手中,一手摇起病床,这是为了避免躺着喝水被呛着。
青年还是心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杯,索性喝了个精光,他太渴了。
白衣身姿又递来一杯开水,青年毫无二话接过一次性纸杯装的开水,再次喝了个滴水不剩,方才觉得要比刚才舒坦许多了,肚子却是一阵咕咕响叫起来。
青年尴尬的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说话。
“躺好,我去给你买粥!”被称为小韩的白衣身姿,看着楞楞的青年留下一句话,霍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青年的面部再次僵硬一笑,是苦笑。
暮然回想起,两年前的夏天,因为在执行一次任务过程中受了伤,当时也是被送到这间医院来急救,还是这间病房,甚至连床位都没有移动过。而当时负责照看自己之久的那名护士,赫然就是小韩。
小韩护士全名好像是叫韩雪颖,相貌姣美,肤色白皙,在医院也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平时为人倒不难相处,只是说起话来,一向都是简洁,明了。做起事来,总是透着一股熟练的干劲儿,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特别是那对惹人注目的美眸慧眼,总是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厉色。
回想当年养伤住院的那阵子,这名韩雪颖护师如亲人般照顾自己一点一滴的情形,有如晃若隔天。让青年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抽,那是想笑,只是面部肌肉受损尚未痊愈,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痛苦。
“兔崽子,想啥美事呢?瞧你那副怂样!”门外传来了粗哑的声音,接着一名肤色黝黑,身形壮实,身上穿着解放军常服的中年军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没待青年说话,男子一手摘下了檐帽,径直走进了病房中。
青年脸不倾眼不斜地瞧着这名中校军衔的男子,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道:“刀营,您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来人正是獬神大队,第一大队的副大队长,副团级干部,却享有师级待遇。在军营里大家都习惯了他的绰号“刀营”,也因此很少数人会去过问其真实姓名。
但对于绰号的由来,青年倒是有次听一位战友细说过。1979年也正是中越战争打响的时候,“刀营”这一所谓的称号,也正是从一场战役中杀出来的。
当时的刀营也不过是刚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但是由于前方战事吃紧,再加上刀营出色的军事素质,很快就被挑进了尖刀连队,也就是侦察排。
当茫茫的夜色开始笼罩整片大地的时候,刀营所在的侦察连队一排三班,接到了任务,顺利的捣毁了越军后方一个重要的物资营地。可就在所有的侦察战士撤退到一半的时候,却正面迎来了一大股越军敌援军——一场残酷的战斗开始了。
面对大于己方倍数之多的敌人,当时的全体侦察兵战士呈现了一名军人的本色。他们机智顽勇,不惧牺牲,硬是耗尽了敌军尽乎一半的兵力和弹药,这个时候一场夺命白刃战开始了,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我方的一名副班长和三名负伤的老兵,还有刀营。而这支越军的增援队伍,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剩下二十多名手里拿着枪杆子弹空空如也的越南士兵,还有横飞八倒的尸体,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刀营两眼发红当时手中紧紧撰着一把刺刀,这原来是班长肉搏拼战中惯用的武器,是班长牺牲前硬塞给刀营的,说是让他在身上藏好,保命用的。
战友说,之前也就是在这场小规模战斗打响不久后,绝大战士倒在了越敌援军暗中掩藏的重机枪之下。而班长为了减少伤亡,能够让战士们更大地可能突破越敌援军的火力封锁线。当时的班长肠子都掉出来了,却苦着硬塞回去,嘴边咬着一颗手榴弹,面色如土地一路匍匐着往前蠕动,到了重机枪的隐藏点,班长去飞蛾般支身扑上前,在拉响手榴弹的同时,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枪眼,两三秒间班长都不愿见到更多的兄弟,白白牺牲在万恶的机枪口下。到临死前班长仍然为战士们的生命作着着想。
就这样刀营,副班长,三名伤员老兵各自用鲜血起捍卫了一名中国士兵的尊严。
刀营当时还不满十八岁,算是全班最小的一个。副班长为救刀营不幸被敌对捅了个刺穿,而三名老兵拼尽全力想掩护这个全班最小的战士逃走的时候,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拉了六个越南士兵作垫背。看到这一幕,心性不到十八岁的刀营傻了,楞了,眼泪在打眶,直到小腹上被一名受伤的越南士兵捅了一刀,但是伤口并不深,刀营才吼叫着回过神来,挥霍起手中的刀,狠狠地劈开了那名越南士兵的脑袋瓜子,就像劈柴一样变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混合着脑浆喷了刀营满脸一身都是,刀营口中迸出一声低沉的吼叫,悍然不惧地冲向了仅剩的六七名越南士兵,撰着那把刀,给自己杀出了一条活口。当中方126师师长赵争带着大队伍赶到战场的时候,当时不省人事的刀营已经是重伤累累,全身是血。被医疗队抬上担架送往治疗的时候,刀营手中却依然紧紧撰着那把刀,纹丝不动。眼角却不觉地留下了泪,没有人察觉到。因为眼泪很快就被右眼下方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所湮没。而听说这把刀,至今仍被刀营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而刀营今日来医院探望的这个青年,也不用多说,除了林琰还能有谁。
“怎么?小子,非得他们来看你才行,我来就不行是吧?”刀营咧开嘴一笑,带动着攀附在右眼下方的那道七八公分长的刀疤,让人看了仍感觉一阵心惊胆颤,如果刀营不是穿着军装,说是黑社会都有人信了。
“我没这意思!我是说他们都还好吧!”林琰忙着开口解释,同时也清楚刀营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行了!”刀营收敛了笑容,一脸的正色道:“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都来看过你了。医院通知我的时候,恰好我在这医院附近办事,就顺路先过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刀营,就算现在您让我来个十公里越野,也保准完成,就是您能不能跟院方沟通沟通,让我提早出院,这不都没事了,对吧…”过惯了激烈的特种生涯,一段时间的空闲静养下来还真让林琰有点不习惯。
刀营挥了挥手,笑骂道:“行了,你小子少给我吹点牛,在这给我养好身子,怎么得了甜头还不老实呢,藏着掖着披个狗皮还搁老子这装个跟没事人似得,你小子忒不人道。”
“刀营,这话说得哪跟哪去了,我这一句话,啥也听不明白?”看样林琰似乎真有些犯糊了。
刀营一脸纳闷的看着林琰,说道:“我看你小子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要不看在你是老子的兵,老子懒得说呢!
林琰挠了挠脑袋,看着刀营:“头,你这啥说,我就越不明白了!我跟人家好端端的,啥就能被你扯出根红线来?”
刀营今天怪的很,说不到一两句,那狗脾气又上来了,嗷着劲道:“好,我就当你小子真糊涂了!那我就告诉你,两年前你受伤住院那会,谁给无微不至的照顾啊?两年后的现在又是谁在鞍前马后的照顾啊?”
刀营一拍双手,叫道:“不都韩护士嘛!”
还没轮上林琰说话,刀营的话又插进来了:“行,要说这是人家的工作,那倒也正常,可韩妮子照顾你跟别人可不一样,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贴心。况且这回你住院,还是人家主动请缨说要来照顾你,看看!这不跟当年你嫂子演的那一出,意思一样嘛!”
刀营越看越能说会道了,这女人啊八卦起来本来就够可怕了。可刀营这犊子八卦起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可怕了,今日完全一改往日的风格,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跟说媒似得!林琰也琢磨不透,一向都不善于说话的刀营,今日怎么变得八卦起来?到底想干什么?
从头到尾刀营一点也没有提及到亚可的事情,反倒是当林琰问及到的时候,刀营总是故作错意言词,避其话头,总是绕着小韩护士的中心在说事,言中之意即像是玩笑话,又像是真。直到刀营走后,始终还是想不明白,
“小韩护士,再次麻烦你劳心照顾,真对不住。”林琰直视着韩雪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更加难耐的饥肠辘辘。
韩雪颖含笑着走进病房,将小米粥放在了桌子上,看着林琰,嘴角难得露出了玩味的一笑,道:“现在才记起来,真让人心寒!好了,趁热喝完吧,战斗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