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能看到高耸城墙上的方方青石，余成整整衣衫迈步出了小巷。
正午阳光明媚，一条小街紧贴着墙根，小街上偶有行人路过，不远处有墙梯，两个圣徒正懒洋洋地靠着梯口的墙打着盹。
此时城门处想来已不能去了，余成只有另辟新径，眼前虽有世间最雄伟的城墙，但这里也是圣城盘查最松懈的地方。
余成迈步向两名圣徒走去。
“做什么的？”其中一个圣徒打了个哈欠向走过来的余成问道。
余成急忙上前两步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去礼乐坊该往何方？”
圣徒抬手一指，“见到那颗大树没有，你……”
圣徒的手突然定在了空中，嘴微微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身旁的另一位圣徒有些好奇，探身想问个究竟，余成对着他微微一笑，嘴中轻喝“倒也！”，这名圣徒跟着昏了过去。
余成暗中收回手指，脚尖一点，又化轻烟飘上了墙梯。
墙外，一碧万里，大地敞开怀抱想要拥抱急于归家的人，余成站在墙垛后面，并没有急着投入她的怀抱。
余成回头望去，没了遮掩的雪山巍峨屹立。
“保重！”
遥对雪山道了声别，余成脚踏墙垛正准备一跃而下，身形刚起，余成眼中突然一凛，身形猛然急刹并向后仰去。
瞬息之间，劲风擦面而过击在了墙垛上。
“嘭”
墙垛炸了开去，没等墙灰落下，余成猛然又一挺身，刚才还如弯曲弹簧的身子立即弹得笔直。
“教中还是小看了你，但你既然要从这里走，至少也该给我打个招呼。”
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余成瞳仁微缩着回过了身来。
来者负手而立，看着余成就如看着囊中之物。来人很骄傲，不过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他叫汪见虹，是御魂境的强者，这份修为在高手如云的圣城也排得上数。
圣城中认识余成的人不多，但余成认识的人可不少，当然也包括身前的汪见虹。
“汪大人，招呼已经打过了，你可以去忙了。”
汪见虹有他的骄傲，余成也有自已的骄傲。
余成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汪见虹的身上，他的目江越过了汪见虹的头顶，落在了远处屹立在城市中心的高高圣塔上，余成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惊动了塔中之人，再想走可就难了。
余成居然不正眼看自己，这名异教徒着实狂妄，汪见虹冷哼道：“既然识得我，还不束手就擒，难道……”
“得罪了！”
汪见虹的话头突然被余成打断，汪见虹心头大怒，没待他发作，余成已高高跃起，双手合抱向着汪见虹遥遥砸来。
四周的天地元气突然暴动起来，汪见虹心中大惊，忙双手在空中急划。刹那间，城墙上风云剧变，天地元气四方涌动。
汪见虹头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盾牌，护在他的上方，而盾牌的上面则有一个马车般大小的拳头。
“可惜，可惜你不是！”
余成断喝，拳头狠砸在汪见虹撑起的盾牌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空间却猛起荡漾，余波又击中墙垛，“嘭，嘭，嘭……”连炸了好几垛。
汪见虹急退一步，他强压下心头燥动，骇然盯着脚下深深地痕迹，惊呼道：“想不到，你竟然是……”
话头又被余成的高高跃起打断，余成抱拳又砸了过来，汪见虹忙双手又划，强撑巨盾。
汪见虹又退，墙垛又炸。
汪见虹的脸已胀得通红，他张嘴喷了口血，没等他有机会喘息，余成就像不知疲惫似的，又在高高跃起……
偶有从墙根下经过的路人拍拍头顶，奇怪地抬头望去，那张嘴就再也合不上了。
高耸的城墙上，墙垛如炮竹，在那连环炸了开去……
汪见虹的惊诧比那些路人更甚，眼前这人居然也是御魂境的修者，并且功力比起自己只高不低，自己又失了先手，如今只有苦苦强撑的份，好在这里是圣城！
微微有些喘气，余成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汪见虹有些遗憾，余成相信接着再来两下，一定可以让汪见虹再也没有机会骄傲了，不过这里是圣城，而余成有比杀人更重要的事。
“可惜你不是塔中之人，所以我只能这样给你打招呼了。”
言罢，余成纵身跃下城头，留下汪见虹在那独自懊恼。
如茵的碧草蔓延到了天边，余成脚尖与碧草间被铺上了无形的棉被，脚不沾地，一路虚点，余成化作一股轻烟……
汪见虹抺着嘴角沁出的血迹，眼中还残留着惧意，他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教中禀报方能减轻自已的罪责。
“没有的家伙！”
训斥声突起，汪见虹浑身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忙跪下边嗑着头边说：“马大人！小人无能，请大人责罚。”
汪见虹身前凭空多了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是圣教护法马景天。
马景天移步到已经破烂不堪的城垛前，望着草原上正在快速滑向远方的小黑点冷笑道：“我圣城好客，你刚才既然说可惜了，我当然不能让你带着遗憾离开！”
汪见虹眼中一亮，忙一旁补充道：“大人！刚才那异教徒甚是猖狂，他歁……”
“你自已去领罚。”
马景天望着草原上的那个小黑点，冷冷地说道。
汪见虹全身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言，他躬身退了下去。
小黑点已经淹没在无边的碧绿中，但马景天并不着急。今日圣城发现了异教徒，下面报上来说余成只是山上一个待从，所以马景天没太在意，而墙头的争斗却引起了他注意。
这名侍从居然是御魂境的修者，他居然肯屈身隐在山上……
马景天回头看向雪山，目光越来越严历……
……
前方万木葱茏，余成眼中一热。
只需进了森林，就算塔中那几个老鬼来了，也拿自己没有办法，规划了多年的路线，今日倒是起到了作用。
远方，故乡在招唤，芬芳醉人的梅子酒已递到了唇边；妩媚动人的姑娘已在翩然起舞……
余成嘴角微微上翘，如飞燕投林，他扑向了森林。
“哼！”
荒野之中，突然有人冷哼一声。
余成脸色大变，森林前方像是突然被砌上了厚厚的墙，余成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余成捂胸从地上站起来，强压下胸口燥动诧异地向四下望去。
四围空无一人，只能见荒草摇曳，近在迟尺的山林沉默以待。而一声冷哼就让自己差点受伤，如此境界怕只有塔中的那几位才能做到，余成的脸色有些黯淡。
“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
余成问道，但却没人回答他，但天地元气围绕着他，在若隐若动。
“阁下如不现身，余某只好告辞了！”
回应余成的还是沉默，他转身再次向山林走去。
余成刚一抬脚，就觉天地元气疯涌而至，就如妓院中所有健硕饥渴的女人见到了待宰肥羊，她们一拥而上组成了厚厚的肉墙。
余成运转魂力，再迈出一步。
肥羊想跑！
饥渴的女人们更加疯狂，厚厚的肉墙压了下来，让客人不仅身子难以动弹，就连他的嘴和鼻都淹没在了肉堆中。
又一步，腿开始颤抖……；
再一步，双目已通红……；
脚已抬起，却只能悬在空中。
现在连落脚处都被女人们的肉堵得严严实实，任凭余成体内魂力再怎么疯狂运转，结果却是悲哀地发现，自己不留下些什么，确实离不开这个胭脂阵！
既然前进不得，唯一的路就只能退回来了。
收腿，退步，再退，再再退……
客人老实了，女人们也不好再用强了，这时倒是扮起了“淑女”。
“怎么不走了？”
戏虐的声音淡淡响起，虚空一荡，马景天从中迈了出来。
余成心中暗自叫苦，说道：“原来是马护教，不想今日要劳你的大驾。”
“凭你的修为，天下哪里去不得，你却甘心在山上做一名侍从，”马景天负手缓步上前，淡然问道：“你是自己交代？还是需要我帮你提提神后再交代？”
“马护教何出此言？我下山与好友一聚，你们却把我当成了异教徒。”
“你认为我会信吗？”
余成叹了口气，说道：“马护法如此说，余某多说无益。”
马景天一脸嘲讽地问道：“你是想和我过过手？”
“我说的，你不相信，我能有其他法子吗？”
“有，说实话！”
余成苦笑着问：“我们这样辩论下去有意义吗？”
马景天反问：“向我出手有意义吗？”
余成沉默下来，马景天不仅是圣教的护教，同时他也是大陆中有名的融魂境强者，自己向一名融魂境修者出手，说出去确实有些荒谬。
“困兽不还犹斗吗！”
但余成还是要做这件荒谬的事，马景天不再多言，冷冷地看着余成，等着困兽的挣扎。
“得罪了！”
余成断喝，人如弹丸般突射马景天。
两人之间的空间如白纸反复折叠，又如弹簧猛然一压，余成已到了马景天的身前。
再断喝一声，余成出拳，空间真如白纸般不堪，拳破层层白纸，过一层，大一分，拳破白纸，啸声突起，余成的重拳化作利箭直射马景天胸口。
面对融魂境的修者，余成上手就是他最得意的手段，而马景天却像是在看表演，任利箭来到自已的胸前。
余成拳如闪电，马景天纹丝不动，动静之间虽只有尺许的距离，但却如天涯！
拳头再也进不得半分，余成刚想换招，就见马景天身后虚空突有奇光闪烁，道道如月初升的幽缝浮现，密密麻麻，夺人心魄。
余成瞳仁微缩，暗叫不好，就听马景天冷哼一声，拈指轻弹。
就如轻弹衣衫上的渣屑，马景天手指轻轻地弹在余成的拳头上，而他身后的道道虚缝立化千刀万刃飞斩而出。
余成脸色大变，马景天顺着拳头弹入自己体内的魂力变成了一根暗箭，在自己身体里肆虐着，而眼前千刀万刃临面。
余成猛一咬牙，爆喝一声，身形急退。
被压缩的空间顿失了压力，余成被重重地弹回原地，并跌倒在那。而白纸折叠成的空间，果然不甚结实，千刀万刃齐斩，空间碎片如纸屑飘飞。余成体内血气翻滚，没来及张嘴吐出这口血，千刀万刃又迎面。
眼前的画面，美得让人心颤！
阳光下，片片幽蓝绽放，娇艳而诡秘；纷飞的空间碎片中，夹杂着还没消散的光线，让人眼花缭乱。
瞬间的定格，美艳的画面只能让人叹。
原来死亡也可以这么美！
鲜血从嘴角沁出，余成闭目。
马景天轻抛衣袖，千刀万刃迎风而散。这是马景天想到的效果，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珍惜活着的机会，也才会说实话。
余成睁开眼，天地元气又一次簇拥着他，这次它们不再扮演**了，它们化做了磨盘，一个巨大的、随时可以碾碎余成的磨盘。
马景天上前一步说道：“你有这身本事不易，老实交代，我可饶你一命。”
随着马景天的这一步，磨盘微微旋转，余成浑身一颤，又吐了口血，但余成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马景天目光一寒，脚下又进一步，“异教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余成又吐一口血，他望向马景天的身后。
圣城高耸的城墙早已淹没在地平线下，唯见雪山孤立，再扭头看看只有几步距离的树林，余成脸色黯淡，暗叹：“佳人美酒此生无望！”
背井离乡多年，这些固然令余成遗憾，但却不是他最大的遗憾。
家乡还有人在等着自己，不知他们能不能找到蒋万成，能不能说出那句话？余成暗自叹着，将目光落在马景天的身上。
“你为圣教，值吗？”余成向这位世间屈指可数的高手问道。
马景天又上前一步，沉声道：“你真如顽石！”
余成又咳出一口血，叹道：“也许我就是顽石！”
言罢，余成脸上突然红光大盛，马景天暗叫声“不好”，刚想上前，就见余成的身体猛然一挺，鲜血喷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