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秋天的样子
秋天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看见过真正的秋天。丰收会有,叶子会落,候鸟也会来到,但是绿树多于枯黄,天气和夏天一样热,我生活的地方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想象不到那些诗人的悲秋情怀。
沉寂了许久的QQ又一次活跃起来,聊的话题几乎全是许娆的事,比如现在,不同的头像在跳动,我能够清楚的知道是谁。
刘晓问,“还没想好吗?”我快速的敲打着键盘,“她说要去做了,但是就没动静了。”“许娆,许娆。”刘晓喊话,许娆亮着的头像却不见回复,我说:“随她吧,给她再想想。”
一张长桌子,我在左边放上电脑,旁边郑磊彬坐着翻阅我的书籍,偶尔他也会凑过头来看看我的电脑屏幕,和我说上一两句他的观点。
“秀儿。”
“嗯。”
电脑上回复刘晓,同样也是一个字回答郑磊彬。
“说说你的看法啊。”刘晓的字幕留在屏幕上,郑磊彬问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吗?”我停下来,“石头,你觉得在许娆这件事情上我要做什么样的角色?”他放下书,偏头看着屏幕上刘晓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嘛,让她再想想。”我在键盘上打“给她点时间想想,无论她怎么决定我都支持她。”“支持是支持,可是马上开学,肚子也是瞒不住的。”她的打字速度真快,一句句的叠落在电脑上。
“开学要体检怎么办?”
“他爸妈知道了呢?”
“她不读了?”
“一生不是小问题。”
我对着郑磊彬笑,“石头,我还没见过你的孩子呢。”他也笑,整一个温暖的笑,我想到了父慈子孝,他一定是个好爸爸。“去贵阳吧,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有机会就去。”他指指电脑,刘晓又说了很多话,“孩子不要最好,现在她没能力养活孩子。”后面跟着许娆的话“我知道,只是真正决定以后还是会舍不得。”我说:“真的决定好了吗?”许娆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哪个医院?”刘晓说,“趁着我们都还在,我们陪着你。”
“其实那个男人会承担责任的话,孩子留下来也可以。”
我从电脑上移开头,看着郑磊彬,“你看见过他吧?你觉得他能够做爸爸?”他不说话,我说,“许娆他爸爸会杀了她的。她也一定考虑过了,不然她不会说去流掉。”“你是支持她的喽。”他肯定的说。“我不知道,可是除了支持她的决定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们又聊到翻页,我说:“钱不够的话,我们来一起想办法。”许娆跟上,“嗯。”随后又说,“我准备去学校,去南宁做。”“近一点,好照顾啊。”刘晓说。“我不能让我爸妈知道。”“可是??????”“我和你去吧,开学我们也没事。”我说,“晓你是休学去的,事情肯定很多,你忙你的事,我照顾她。”“我一个人可以。”许娆说,“而且楚卫新也要去,没事的。”接下来的自然是一些真诚的客套话,许娆的态度很强硬,我和刘晓也没退让,许娆的头像暗了下去,剩下的人再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讨论组冷了。
把电脑关掉,郑磊彬手中的书已经翻到尾页。他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
说走就走。
他领的路,竟然是去外婆家那条路,那里是终点吗?水泥地板走到尽头就是还没有修整的黄泥路,两旁的土地上玉米带帽大豆缠绕,一条大河蜿蜒盘踞,缓缓流去。
“变化还真大。”他指着旁边的房子说,“以前全是地,房子不是平房。”
“就是这条路一点都不变,全部是泥巴。”我笑着似埋怨,但又不是,改变这个过程留下来的才是最惹记忆发狂的。“还好昨晚没下雨,不然怎么走进来。”
“穿水鞋。”他说,“以前我们去赶街读书,遇到下雨都是把鞋子放在包里,穿水鞋出去,再换上。”
“呵呵,好像是,我记得你是不是摔过一次,全身都是泥,到我家直接用水龙头往身上冲。”“还感冒了。”他接过话茬,“从来没有生过那么长时间的病,不过倒是在家闲了好长时间,老师都没叫我做作业。”“冬天好不好,冷水诶,不生病才怪呢。”傻笑,我们不曾忘记。
“回去吧。”
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前面的人家,郑磊彬说“回去吧”,“不回去看看?”“远远地看看就行,家里没人。”
跟在他的后面,阳光缩短身影,二十六岁的郑磊彬像个小老人,他的头略低,前后摆的手看不出强劲,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无力。
“石头。”我追上他,“给我看看你儿子的照片。”他掏出手机,递给我,照片夹里全是孩子和妈妈的照片。
“好可爱??????好漂亮??????”他头凑过来和我看,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和我说照片的故事,津津有味,一个人太久,家才是他的港湾,真的为他高兴,终于有了一个不想离开的家。
又走上水泥路,一侧河水一侧山。
“秀儿,明天我回去了。”
“要上班是不是?”
他点点头,“来这五天了,也没什么事做,还是回去看看孩子也好。”
“嗯。”
“真的不要和我说说吗?”
我抬起头看他,装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要说什么吗?嗯??????注意安全,一路顺风,呵呵。”
“秀儿。”
“嗯。”
“秀儿,你想证实的事不想证实了?”他直截了当,不想再和我绕圈子,我狠狠地摔着手臂,“石头,我还没想清楚。”“是关于顾蓉吗?”我震惊,没有说话。“你把她的号码拉黑了,她一直找你,我和你说起她,你就转移话题。”“我只是??????我还没想清楚。”“你登了17那个QQ。”他用肯定的口吻说,“你都看见了?”“对不起,石头。”他的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你是我妹,我们是亲人,不用说对不起,我都知道。”他安抚一样的动作,我咬着唇齿,生怕会哭出来,亏欠从来都在,而我无以为报。
“我以为你不会再登那个QQ,我不想让你看见那些东西,后来我也想去删了,但想想既然谁都不会再去登了,就给它留下来了,谁知道你又会登上去,秀儿,忘记你看见的,都过去了。”
“嗯。”
可是忘记是那么容易的吗?四五日以来,从郑磊彬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多少次我差点脱口而出想要问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理智告诉我不能问,不能在戳破装满水的真相的气球,如今这样,也算是好吧,就不提了吧,放在记忆被灰覆盖,我们什么都不要说。
翌日早晨,送郑磊彬到车站,检票上车,我站在车站广场,小孩子玩的娱乐设备摆得到处都是,人群堵住狭小的地段,围了个水泄不通,已经星期三了。
给许娆刘晓发短信告诉她们我要玩碰碰车,刘晓说“乔贵在我家,你自己玩,找许娆陪你。”许娆说“我在睡觉,找刘晓嘛。”
一个人玩?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招来一张三轮车,车上坐着两个男子,回家吧,我也去睡觉。
“秀儿,你是在怕对吧?你说不想见到我是怕想起云枫对吧?你一直以为云峰是因为你死的,可是——不是,对不起,我不该听顾蓉的,对不起。”
怎么会忘记?闭上眼不经意就跳出来的话我要用多长时间才可以麻痹自己?
从车上下来,一张大车驶来,灰尘卷地。
家里小孩打打闹闹,吵到极致,和他们打过招呼直接回房间睡觉,躺在床上,不过是玩手机。
微信,竟然有不少人找过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阿翔说,下一站去印度,祝我好运。
是哦,回来就忘了给他电话或者短信。
一路顺风。
我回复他。
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他说:“以后想要出来,联系我。”
“阿翔,你说人是糊涂一点好呢,还是要事事明了?”
“有心事?”
“算是吧,刚刚送走了一个朋友,心里怪怪的。”
“随心走,怎么能让自己开心就怎么做,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清楚有清楚的好处。”
“呵呵,你这不是没说。”
“决定在你,不是吗?”
“嗯。”
回到手机界面,把黑名单清除,对,顺其自然,要是能够预料的就不是未来了。
整一天都躺在床上,和阿翔聊了很长时间,最近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个遍,我很信任他。
生活是一个大圈,我们生活其中也不过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日子一天天要过,活着而已。
每天都会在讨论组里和她们聊上一聊,关于许娆的事,我们的决定是我陪着她去南宁,可是她一声不吭,唉,得打个电话去问问她的计划了。正想到,刘晓就说“许娆去南宁了,昨晚上就走了。”“她没和我们说啊。”“我刚才打电话给她,她说她在火车上。”“她骗你的吧,我打过去看一下。”
“你在哪里?”“火车上,我回学校了,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们也快开学了,去上课吧,我再打电话给你。”“说了和你一起去,你有病啊。”“楚卫新会去南宁,没事的。”“他什么时候去?”“过两天,我先到学校等着他。”“真的不要我去?”“真的。”“怎么就搞成这样,早知道和宁峰在一起就没那么多事了。”她那边迟钝了一下,“宁峰,宁峰你不要告诉他。”“神经,我和他说了干嘛。”“嗯嗯,那就挂了,到南宁我在打给你,我睡一下。”
和刘晓说着于事无补的话,遗憾、感叹、心酸,再多的话再多的情绪都于事无补。
是世界太大吗?明明是一个地方的人,最后都分布在不同的城市,关心像是英语口语,照本宣科,如果一直在一起,在一个地方,我们也许就不会觉得陪伴无能为力,支持遥不可及。一个手机支撑起的世界,我们的链接不过是一条看不见的电话线,万千问候,不及陪伴左右。爱情、友情、亲情,距离的鸿沟是更多的话更少的行动。
天又黑了,夜幕之下,星星的点缀,灯火万家,华灯初上,白色的白炽灯还有黄色的灯晕,摇动身姿的影,挪不动的冷气。
我感觉到秋天的气息了,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