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又响,不是郑磊彬打的,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楚卫新三个字,想了一下,还是接起。
“木秀,许娆往学校背后去了。”
“什么?”
“学校背后,她走了小路。”
“她要是出事了,你就去死吧。”
挂掉电话,“石头,和我走。”
追上许娆的时候,许娆坐在刚修整好的池子边上,我真怕她坐着坐着就滑下去了。这个池子是天然的,早在几代人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它很深,每年都有人把生命结束在这里。我不敢喊,生怕吓到许娆。
“别怕。”郑磊彬说,“没事的。”
我点点头,看似淡定的样子,但我的脚完全软了。
我们渐渐地逼近,许娆动了动,同一动作,郑磊彬先于我跑过去拉住许娆,直接把许娆从池子边拉倒路的另一头。“吓死我了。”我抱住许娆,“你有病是不是?怀孕值得你去死吗?”她挣开我,笑着说:“秀儿,想什么呢?拍偶像剧啊。”我怔住,刚才是我理解错了,郑磊彬摸摸鼻子,站在旁边。许娆站起来,“秀儿,我刚才在想,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办?”“想清楚了吗?”她点点头,回过甚至对着路旁边的玉米地里说:“出来吧。”楚卫新灰溜溜地走出来,他竟然就这样看着?刚才许娆起身那个动作连郑磊彬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都会理解成自杀而不顾一切地去拉住她,然而楚卫新竟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动于衷,我想我大抵能够知道许娆的选择了。
“阿新,你说过我们分手你旦真了,那我们就分手吧,分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许娆,刚才我,我不是来找你帮忙,我是真的向负责任,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刚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妹没考起,但我今天是带她去交择校费。”
“我们找个时间去医院吧。”许娆好像没听见楚卫新的解释,说,“托久了不好。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现在我知道了,孩子没了,大家都好。”
“许娆。”
“不要觉得愧疚,你今天能想到要来找我陪我去医院,已经够了,我们之间没有谁强迫谁,搞成这样,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前段时间是我不懂事,发现自己怀孕后我想到的就是要捆绑住你,对不起。”许娆始终是笑着的,楚卫新垂头丧气地,“许娆,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发生了一些事,我脑子里不清楚,你愿意的话,我们重新开始。”“不必了,阿新,你不是要带你妹去交钱吗?去吧,找个时间,我们去医院。”无论楚卫新再说什么,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吧?最终,楚卫新还是走了。我和他其实也不过见过几次面,对于他的了解也只是在聊天的途中许娆的零星叙述,看着他低着头走的样子,突然有点同情他,一个完全不懂得自己人生的孩子怎么能够给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真正地幸福呢,分开也许是好事。现在反倒该担心许娆吧,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被子哭湿过很多次吧?楚卫新的背影完全看不见时,许娆看着我,笑着的脸一下子就江河决堤,我递纸给她,唯有说一句,“没事的,我们都在。”
哭哭啼啼,许娆说了很多话,我明白即使我怎么不看好楚卫新,这一辈子,楚卫新都是她心里的一块疤。爱她的人很多,和她谈恋爱的人不少,可是她真正上心的也不过这一回罢了。
把许娆安全送回家,和郑磊彬走在路上,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一下子发生那么大的事,我如何也不能快速吸收。
“秀儿,变了许多。”我看着他,“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他轻笑出声,“秀儿,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小孩了,真长大了,成熟了。”
长大、成熟,真的不是简单的蜕变。它不是生日吹灭许愿蜡烛那种年龄的叠加,也不是过年时候穿上新衣服父母给予的成长祝福,它是自己跌跌撞撞,在一件一件刻骨铭心的事里的沉痛体会,它是不愿意来临的措手不及催生下的鬼胎,我们越是惶恐不及,它便越是来得汹涌。我们挣扎着,努力地想要摆脱命运的辖制,却不料纵使我们做到尽善尽美,后来的我们也只能千疮百孔。长大,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希望,我和我的朋友能够安稳一世,什么都不要经历,最好是按部就班走完这一生,平平安安,不需为任何事而黯然神伤,可是终究不可能了,乞求老天爷在未知里少设点荆棘,简单一点几十年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