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原本就是难以预料,和顾蓉那里的措不及防相比,我的忙里偷闲竟是那么的美好,顾蓉在家里面对的确实是最字开头的寥寥可数。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问候都来不及。
“喂。”顾蓉的声音有些沙哑,“秀儿,我不去你家啦,这边有点忙。”“什么?”“事情很多。”“阿姨没事吧?”“老头病了。”顾蓉说,“我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才不管他呢!妈的!”明明是抽泣的声音。能让顾蓉哭泣的事情不多,这一次,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基于什么,我怎么也说不好,安慰不知从何说起,挂掉电话,睡眠便没有了,往日的影像好久没重逢,似乎过了很多年。
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已然记不清楚,依稀记得父母刚好把我接回家念书的日子,是个周末吧,顾蓉和她妈妈来赶街,到我家做客,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当时家里的房子没有整修,又破又旧,我和她在房檐一棵桑树上摘桑果,她偷偷地和我说:“秀儿,我不回去了,你去和我妈说好不好?”“好啊。”转念一想又说,“明天要上课啊。”现在想来,当时她的神情竟是故事最初转折的兆头,她害怕地说:“大伯问我要是我妈给我找个新爸爸会怎么样,秀儿,我该怎么办?我妈是不是不要我啦?”我看着她哭,假如当时我年纪更大一些,假如我更加成熟一些,我不会说:“没事,她不要你我要你。”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听了我的话回哭过不停,甚至不留神从桑树上摔下来,想来我的确是那么伤她心,我的话不就是告诉她她妈妈会扔下她吗?
决定给郑磊彬打电话,想了很长时间,现在是午夜两点半左右,站在屋顶,夜空中最亮的星在我头顶,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将夜的安静划破,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电话才响起接起后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声音,明显的被打扰清梦后的不耐烦,“喂,谁啊,深更半夜的。”心里很乱,没有想到郑磊彬结婚的事实,手里浸出汗,倒抽一口凉气,说,“我找郑磊彬。”“你是谁?”女人果真是敏感的动物,哪家老婆会容忍自己的老公半夜有女人找呢?我说:“我是他妹妹,老家的。”“有什么事吗?”试探的口气,她不相信,我知道。“家里出事了,他在吗?”“不在。”“那我明天打给他。”“不用打了,这几天他都不在家。”她坚决的回绝,电话里只剩下挂掉以后嘟嘟的声音。
突然很想回不去的过去。
我贪心了。
我知道。
也许是心里不能完全放下那些明文规定丢失的人,过去的事情竟然遭受这刺激,一一清晰起来。
手机登陆蒙尘的QQ账号,消息竟然堆积多年没有被清除,是多少年的事了?想要忘记的,它帮我一一记起。
“秀儿。”
“秀儿。”
“秀儿。”
自从高中时候我和郑磊彬彻底不联系后,这个QQ也随着事件的发生而被掩埋,原来那么多个日子里,他以他的方式呼喊着我,他说着他的生活,说着他的心情,我错过的时间不仅仅那么简单。
“秀儿,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决绝的人,你说的不是玩笑啊?”
“还是很不习惯不听到你的消息。”
“我和朋友去唱歌,童话??????”
“脚很痛。”
“在医院,秀儿,我想你。”
“工作很累。”
“秀儿。”
“秀儿。”
眼睛胀痛,这些话戳中我心里最不忍触碰的点。
对不起。
对不起,石头。
“秀儿,不能等你了。”
“秀儿,对不起,我要结婚了,应该给你打个电话?”
最怕记忆疯狂,掌心握不住流沙,握不住你曾经温暖如画。
高考只剩下一个星期,复习完全成了一句空话,日子很散漫,吊儿郎当的自己一边忧心着即将而来的高考,一边不愿意再坚持一下。中午十二点,放学铃声响起,走到自行车安放处,口袋里震动不停,没有储存名字的号码,可是我记得是谁。
“喂。”他没有声音,我推着自行车,不知道说什么,终于还是我开口,“喂,不说话我挂了,石头。”“啊?哦。”他的话只有这两个语气词,他的紧张我知道。“秀儿。”他喊出我的名字,我的心竟然有些颤抖。“秀儿,过得好吗?”“嗯,挺好的,你呢?”“也挺好的。”当时的我笑了出来,“大家都好,那就好。”假若当时我已经知道QQ里这些独白,我想我会哭出来,如今的我依然泣不成声。没有如果。“秀儿,我想说——”“我要高考了。”我打断他,他说:“我知道。”任凭多年,我依旧记得当时自私的自己自私的小心思。“石头,那就不要说会影响我的话。”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是我自己的事,不会影响你的。”“关于我的也不要说。”我的残忍有目共睹,我占着什么?我凭什么那么伤人?仅仅是因为他爱着我吗?我讨厌那个自己。他吸了一口气,深呼吸,“秀儿,我要结婚了。”他如释重负。我怔住,心口被扯了一个大窟窿,骑车,一只手,风声在耳际叫嚣,我笑,“好事啊,什么时候,我来吃你的酒。”风声太大,现在想来,当时他那边的哽咽抽泣不是幻听是吧?他说:“不要来,不要祝福我。”
夜夜夜夜的夜空里,“不要来,不要祝福我”从心口跳出,空虚难以填满,疼痛不能饱和,捏紧手机,我哭了出来,如那个夜里,我骑着自行车想着一句“我要结婚了”,眼泪撕碎在风里。
我仔细的想过,顾蓉曾经问我顾云枫没死我的样子,如果当年没那多事发生,顾云枫还在我身边,面对石头和他的表白,我会做何选择。也许我不会和顾云枫在一起,尽管我确实喜欢他多一点,年纪小的时候,白马王子的幻想不绝,顾云枫白衬衫的喜好至今在我脑子里。当然,时间过去太久,没有过去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能担当,我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那时的自己,十五岁的自己对于爱情是什么样子。死去的人能够永恒,也许是这样的,可是我不知我爱没爱过石头。记忆中,石头的样子已经模糊,他乐呵呵“欺负”我的场景,他为我出头打架的样子,他顶天立地地对欺负我的孩子说“谁要再欺负木秀,我灭了他”的样子??????
如今,回报他的只不过是无济于事的痛哭流涕,而他再不会把衣裳递给我说“哭得难看死了”??????
还有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对不起”。石头,对不起。顾着自己的岁月里自私忘记你,不能顾全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