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兴看桌上那张地图,想必王家庄墩军内也是有能人的,众人围在桌旁,王虎指着那摊开的地图道:“那云龙山离我们王家庄也就二十里路,此次我们进山剿匪,从康庄那边进山,一直到云龙山下,山势才开始陡峭。在匪贼的山寨前,共设有两道关口,第一道关口不足为道,问题在第二道,这里比较险要,怕是很难攻破!”
众人都是沉吟,在铁兴没来之前,他们早己仔细商议过,觉得除了强攻外没有别的方法,只是这样一来部下就伤亡惨重了。
王虎看向铁兴:“铁老弟,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众人都是向看铁兴,铁兴微笑道:“卑职哪有什么好主意?上官命令下来,小的奋勇杀敌就是,想那匪贼不过一帮乌合之众,也不会是我们军士的对手!”
甘宁一直注意着铁兴,闻言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过却是道:“铁兄弟说得不错,那帮匪徒只知道杀人劫货,哪懂得什么战阵撕杀?土鸡瓦狗尔,在我们官兵围攻下,肯定是土崩瓦解。管队大人,我们还从盖县借来一批飞枪吗?”
“不错!”
王虎大笑起来:“娘的,明日就射死那帮王八蛋!”
在王家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微亮王虎就下令造饭出兵。
此次王家庄的兵士倾巢出动,堡内守军大部分抽出不说,还抽调了几十个军户运送粮草辎重,连上铁兴带来的五十多人,共有二百几十人,号称出动千人。
王虎的十几名家丁也是一同出动,其中还有几个是夜不收,由此可王虎的决心,他实在是被徐达逼得紧了。不过铁兴看得出来,除了王虎手下那十几个家丁外,其他队伍军荣散漫,军纪松懈,老弱掺杂,行动迟缓,却比不过自己的手下了,至少自己还有四队一色的青壮,而且也算是军容严整,令行禁止。
朝廷老是拖欠粮饷,下来时上官也是经常克扣,被王虎他们拿去养自己的家丁,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加上每年难见几次训练,王家庄这些军士,己谈不起什么军人样子。
吃过饭后,众人乱哄哄的出,王虎的家丁都是一色骑兵,可以看出有几匹便是以前铁兴缴获自后金军的马匹,余者各人,便是大多步行。就是那贴队管甘宁,也是骑在一匹瘦马上,更不要说王家庄内几个甲长了,看铁兴几人的好马,很多双嫉妒的眼睛都是向铁兴几人射来。
众人一路折腾而去,此时正值隆冬苦寒,冰寒裂肤,还没走多远,王家庄各人的士气就低落下来。很多人开始行动缓慢,不时的抱怨这种鬼天气还要出来剿匪,那些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军户赶着骡子,拉着车辆,寒风扑来,王虎大声承诺,只要打下云龙山,定会拿出缴获重重地犒赏各人,这让才众士兵们提起了士气,行军的速度也加快起来。
铁兴看得摇头,他一声不响,只是下马与各人一起步行,不时督促自己堡内军户加快前进,两队金墩堡战兵也是列队昂然而进,有了比较,他们才现自己的优秀。
大军一路往西而去,过了康庄,山势平缓,少见树木,到处是黄土枯草,不时在寒风中抖动。
进山后,为防沿途有匪徒埋伏袭击,王虎将自己的家丁纷纷派了出去,可以看出,这些家丁还是精锐的,特别是其中几个夜不收,似乎都有不同的特长技能,他们在侦察上,更是有自己独到的本领。论单打独斗,他们很多人都可以与张义,石达他们相媲美。
遗憾的是大明这种家丁制度,克扣粮饷养少人而废多人,大部分军士在战场上不但不是助力,反而成为各将官的拖累与障碍了。
一路平静,没见到有土匪的骚扰,想必他们知道官军出来剿匪,便打定主意做坚守不出的主意了。
王家庄一行人走得慢,从天微亮出,到了中午时,各人才来到云龙山的脚下。
王虎下令在山坡下一块平缓处扎营做饭,立时王家庄各人乱哄哄起来,坐的坐,歇息的歇息,混乱成一团。而王虎则是带着铁兴,甘宁几人去观看那云龙山的地形,还没等几人看清楚那四倾梁的地势,就听到山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喊声:“杀啊,兄弟们,杀官兵啊!”
接着见山上烟尘腾起,人头涌现,似乎有一股土匪正往山下冲来。
众人都是一惊,王虎骂道:“娘的,我们还没造饭立寨,这些匪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送死了?”
他大声喝令众人披甲迎战,王家庄众人手忙脚乱,都是慌忙披甲,拿好自己的兵器。
在家丁的协助下,王虎很快披上他的山纹铁甲,戴上八瓣帽儿铁尖盔,他的家丁队头丁桂,还有心腹马礼也是披上铁甲,他的那些家丁们,也同样是个个披上铁甲,虽然盔甲陈旧,但总算每人都有铁甲。
这边甘宁只有一身的皮甲,余者王家庄各人,也只是每人披一些简陋的布甲,以布帛做表里,表外钉一些钉泡便是,头上戴的也只是红笠军帽。
铁兴等人也是一起披甲,王虎部下看到铁兴手下一些小兵都有皮甲棉甲,很多人眼中都是露出羡慕的神情,特别是铁兴身上披的那副精良银白铁甲,更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众人知道铁兴这批盔甲是缴获自后金军的所获,没想到此次剿匪,他就舍得拿出来用。
“杀官兵啊!”
山上那股土匪仍是闹哄哄的冲下山来,这股土匪约有五十多人的样子,为是一个高大的悍匪,手上拿着一把厚背砍刀,他口中大声怪叫着:“兄弟们,杀了那帮官军,夺了他们的兵器,让他们知道我们云龙庄好汉的厉害……”
“……那帮豆腐渣的兵,不用怕,一冲就散了……”
这悍匪曾多次与官兵对过仗,在他记忆中,自己曾领兄弟冲击过明军阵势,很多时候没冲到面前那些明军杂兵就溃散了,就算有一些家丁也挽救不了他们的命运。再远远看去,山下那帮官兵果然慌乱起来,看他们又是老弱居多,而自己这边都是青壮,每人手上还沾染过几条人命,论悍勇,这些官兵不是自己兄弟的对手。
想到这里,那悍匪心下更是自信,王虎见此更是大为恼怒,这帮贼匪,自己没去攻他们,他们反倒杀下山来了,这是明显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啊。
他大声喝令布阵,一阵慌乱过后,王家庄明军总算结了一个阵形,前面是火铳手弓箭手,后面是刀牌手,再后面是长枪手,还有一门虎蹲炮摆在前面。自己与家丁们则是站在最后。而铁兴则是被安排在了侧翼,虽然他的兵看上去不错,不过谁知道是否中看不中用,在这突然危急关头,王虎还是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兵。
见这帮土匪疯狂杀来,王家庄各兵都有些慌乱,有的人更是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王虎大声喝骂,言道有后退者立时斩,又来回给众人鼓劲,这才让军心稍微安定下来。
金墩堡军户这边也有些紧张,毕竟训练归训练,没上过战场就是不一样。铁兴大声喝令,言道奋勇杀敌者缴获后人人有赏,有敢怯懦后退者,就地斩,而且家口还将立时被赶出堡外。
金墩堡各人知道铁兴说得出做得到,众人都是凛然,只是手握兵器准备作战。
见这帮土匪乱哄哄的越冲越近,王虎大喝道:“飞枪准备!”
立时两个弓箭手各拿了一大捆东西出来,对准了那帮冲来的匪徒。这飞枪其实是一个纸筒大火箭,外形如枪,内有火箭三十只,燃后可去百步之远,又有飞刀、飞剑等称,在边镇各地一向被戚继光推崇,认为其胜过一窝烽等火箭。此次王虎剿匪,特地去盖县求防守官徐达拨给了他十筒,正好派上用场。
见那帮匪徒冲近了七十步内,王虎大喝一声:“射!”
弓箭手点燃了火绳,两声鸣响,一片的烟雾腾起,数十根火箭带着烟火轨迹,向那帮匪徒射去。
一片惨叫传来,虽然这种火箭射后准头分散,不过胜在量多密集,立时那帮冲来的匪徒中有几人被射翻在地。
看到这个样子,一些匪徒心头涌起恐惧,脚步迟疑下来,那个带头的悍匪大声鼓励道:“不用怕,冲过去,冲到官军的面前,他们就败了。”土匪们继续冲来,明军中又射出几只箭,不过没起到什么作用。
“啪啪!”几声,前排的几个火铳手射出了一排的三眼铳弹,三根铳管中的弹药同时射出,又有几个匪徒惨叫着滚倒在地,不过眼见就要冲到明军面前。那些匪徒都是红着眼,举着兵器,狂叫着冲来。
那些明军弓箭手与火铳手拼命向两旁逃去,后面的明军阵形也动摇起来。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那门虎蹲炮炸响,一片铅丸石雨迎面横扫过去,冲在前面的几个匪徒血肉模糊,很多人都是捂着头脸滚在地上凄厉地叫着。
一片的惊叫声:“炮子,炮子!”各匪徒心胆俱裂,都是转头拼命往回逃去,尤以那个悍匪逃得最快。
王虎哈哈大笑,喝令自己的家丁上马追击,立时丁桂他们如狼似虎的追去了,见王虎只令自己家丁追击,王家庄各人脸上都有不满之色,不过匪徒败去,各人又是庆幸,总算自己的命保住了。
论悍勇这些匪徒都不错,单打独斗明军不一定是他们对手,不过他们没有战阵战形,就算对上王家庄这样的军士,他们也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这更让铁兴坚定了战阵队形的重要。
铁兴拱手道:“恭喜大人战告捷,旗开得胜。”
王虎闻众人奉承的话,哈哈大笑道:“一些小毛贼,也敢出来与我作战?”
很快,丁桂他们回来,共杀死了十几个匪徒,缴获刀枪器械不等。那帮匪徒拼命逃回寨口后,一些来不及逃回的匪徒跪地求饶,也是被丁桂他们杀死,级便割回作为军功。至于阵前那些伤重的匪徒们,也是一样脑袋砍了。
经过这番打击后,匪徒己是胆寒,个个躲回寨内不敢动弹,王虎下令扎营,每军士给米面两升,阵前一片欢腾。
午后,王虎下令攻山,在寨前,匪徒们设有一道关口,这道关墙低矮,守卫的也只有二十多个匪徒,众匪徒知道官兵攻破山寨后自己全难幸免,因此全部都是出力死战,滚石檑木只是不断打来,山寨内的匪徒也是不时过来增援。
领军攻关的是贴队官甘宁,他领着自己部下冲杀了一阵,在死伤几人后退了回来,他的腰上也是被滚石砸了一下,只是道匪徒凶猛,关墙难以打破。
王虎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家丁押上,这时铁兴道:“管队大人,让卑职出战吧,卑职定会攻破关墙,为大人灭此贼寇!”
王虎很相信铁兴几人的武力,再看他那两队青壮也不错的样子,就让他们试试也好。
当下他道:“好,就靠铁兴你了!”
铁兴招集自己四队战兵,他一把抽出自己的重剑,厉声道:“此战有进无退,定要攻入关墙,杀光匪贼!”“有进无退,杀光匪贼。”各人苦练一个多月,就是等着这一天,铁兴身披铁甲,亲自挥剑冲在前面,张义、关猛、于禁三人紧随其后,接下来是披着铁甲,拿着盾牌的刀盾兵,再是四个鸟铳手,余者枪兵紧跟后面杀来。
关墙上扔下一阵滚石檑木,一个刀盾兵与几个枪兵被砸倒砸伤。
铁兴长剑一挥,七个刀盾兵将盾牌顶头护住,其后的四个鸟铳手闪出,啪啪几声响,关墙上闪起一声惨叫,众匪徒没想到明军火器可以打这么远,个个将身子缩了回去。
趁这个机会,铁兴又领军逼近了几十步。
接着又有几根长箭射来,铁兴等人伸手拨开,一根箭斜斜地插在铁兴的甲叶上面,他也懒得理会。铁兴身上这副铁甲精良厚实,射来的那些箭,对他丝毫造不成威胁。
明军溃兵去投靠匪徒时,也带去了自己的武器装备,不过可以看出他们的弓箭保养不当,箭术也不怎么样,有限的几把弓箭根本阻挡不了铁兴等人前进的步伐。
疾行间,于禁己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关墙上匪徒们恐惧惊慌的眼神,反观身旁,铁兴已取出弓箭,他只听空中“咻!”的一声响,一根重箭强劲地射入一个匪徒的眼窝,将他摔飞出去,惨叫着不知跌往哪里去。
铁兴又是射出几只重箭,每一箭出去,都是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于禁反手同样取出木弓,他的箭术刁钻,专门射人面门眼部,射得关墙上那些匪徒喘不过气来。
趁这个机会,靖边堡的刀盾兵与长枪兵己是纷纷爬过那道低矮的寨墙,跳到墙后那块平地,与匪徒们展开搏战。
几个刀盾兵最先进入,他们排成一排,各人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只是直上直下,挥刀劈砍。
他们每天的训练只有一招,每人不知道砍了多少遍,残酷的训练让他们本能地挥了作用,不论匪徒如何攻来,他们只是一刀劈下,就算有一些匪徒的兵器砍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那厚实的铁甲也有效地防护了他们的安全。
论单打独斗他们可能不是这些匪徒的对手,但一排而来,无视匪徒们的花招诱惑,也不理会身上是否中刀中枪,只是整齐而刻板地抬刀,劈砍!抬刀,劈砍!如此几次后,挡在他们面前的匪徒无不心寒,个个只是狼狈而逃。
刀盾兵打开缺口后,长枪兵涌入,他们在越过寨墙后,很自然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枪阵。
铁兴也是同时冲了进去,指挥他们进攻,于禁三人则是护住侧翼。
就如往日训练般,铁兴大喝道:“抬枪!”
“杀。”
“抬枪!”
“杀!”
听着王斗的号令,长枪们一个个红着眼,他们不管匪徒们是多人拥来,还是单人冲来,不管他们的刀术是多么的华丽,枪术是多么飘灵,只是听着铁兴的命令一起举枪刺去。
惨叫声不断传来,“噗哧、噗哧!”长枪入肉的声音令人胆寒,这些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对上这些只练过一个多月的长枪兵,唯一结果就是身体个个被刺穿,撕心裂肺叫着躺倒在地上。
眼见一个个人命轻易被自己剥夺,这些大多第一次杀人的金墩堡军户们个个脸色苍白,差点吐了出来。
不过平时的训练挥了作用,他们尽管脸色白,仍是听着铁兴的命令机械地刺着。
而那几个金墩堡鸟铳兵,则是在后面紧张地装弹,不时远程地袭杀冲来的那些土匪,眨眼间,关寨上的匪徒就被杀死了大半。
守寨的头领是先前那个冲阵的悍匪,他不信邪,咆哮着舞刀冲来,唯一结果就是身上多出几个血洞,死不瞑目地躺倒在地。
最后只余三、四个匪徒逃回主寨,关墙上的二十余个匪徒都被杀得干干净净。
战斗结束后,金墩堡军户们都是虚脱地坐倒在地,很多人头脑上仍是一片空白,看着眼前尸横遍地的战场,很多人不能相信这些悍勇的匪徒们就是被自己杀死的。
一个多月前,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普通老实的流民军户,什么时候,自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
张义、于禁二人也是感慨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曾几何时,他们对铁兴的练兵方法还有些疑惑,认为每人只习一招杀敌之术怕应对不了复杂的战场局面,只攻不守也难避免己方惨重的伤亡,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石达也是呆呆地看着战场,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抖动。
最后清点战场,连铁兴几人射杀的,共杀死有匪徒四十二人,有些一时还未死去的匪徒也是补上一枪,缴获刀枪弓箭等二十余把,从各匪徒身上还搜出几十两银子。己方阵亡重伤四人,轻伤五人。先前冲寨时被滚石檑木所击倒,其中轻伤有三人则是伤于刚才的搏斗中。
在铁兴夺关得胜后,王虎等人察看战场后也是惊叹不己,王虎仔细看向铁兴那些军户,他叹道:“老弟啊,哥哥真是服了你了,我记得你这些军户才招募没多久吧?”
王家庄贴队官甘宁也是在旁看着铁兴,眼神惊疑不定。
匪徒们虽然还有一道主寨,不过看看天气渐晚,王虎自然不可能再下令军士们进攻,今日也是算是战事顺利,王虎心情愉快,还下令杀了一头羊犒赏众军士,铁兴这边的金墩堡军户也分到了一些肉。
众人围着帐篷篝火欢庆胜利,铁兴带着于禁几人去探问那些靖边堡的伤员们,几个轻伤员并无大碍,他们包扎后,还是可以继续上阵的,只有几人中一个重伤员奄奄一息。
看到铁兴前来,他眼角流下泪来,只是低声道:“跟着大人我不后悔,只是家内还有老母妻小,还求大人多多照应。”
铁兴心中一酸,他沉声道:“你放心吧,只要有我铁兴在,定不会让她们忍受饥寒困苦。”
那重伤员低声道:“多……多谢大人……”
他声音越来越低,慢慢气绝,临死时眼中仍是带着对生的渴望。
周边的军户们低泣起来,铁兴沉默地坐着,张义几人也是陪在铁兴身边,良久,铁兴方才亲自与张义等人将其收敛,战后,送回金墩堡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