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何老爷看见被人抬回来的何仙一,吓得手头一抖,把一只鎏金的上好茶盏摔成了几片。
几个家丁惹了大祸,都缩在院子里不敢吭声,丫鬟医师进进出出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算把场面稳定下来。何老爷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送走了医师,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几个倒霉蛋。看了良久,眼见着日头从顶上落到了屋檐,正要开口例行家法询问然后开打,忽然门外面传来一大帮人大呼小叫的嘈杂声。
“去看看,谁要是吵到少爷安生,我把你们脑袋拧下来种灵花。”
几个家丁得了吩咐,如同大赦,抄起棍棒就冲了出去,也不问情由,只要不是何府中人,见一个打一个。
外面围拢过来的也不是什么良善居民,本来是想仗着人多行事,一见有人动手,哪里还会客气?随地摸了石头瓦片就来,刹那间何府门前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见血的脑袋、裂开的眼角。
何老爷一看情形不对,也顾不得劝说,先叫管家立马把所有女仆都从后门派出去搬救兵,把一应收税的打手、管理治安的巡视、搬运货物的苦力都叫了回来。
有人不断倒下,有人不断加入,不止是何府,闹事的一方也是人手增添源源不断。双方热热闹闹打了半天,眼见着天色渐渐暗淡起来,误伤事件越来越多,何老爷终于坐不住了,暗地里让管家去叫暗中训练的私兵准备,自己站在门口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都是什么人?敢来我何家闹事?”
打架是个苦力活,双方打了一个多时辰,早都累的跟狗似的伸着舌头发散体温,闻言就都慢慢停了下来,相互戒备着散成两帮,何家守在门口,另外一方还是在外面围着,光看人数大概也就不相伯仲。
何道玄一连问了三次,终于有个人分开人群站了出来,开口道:“何伯伯,我们不过是来问句话,你便如此对待,怕是不好吧?”
说话的人是秦家大少爷秦承业,他也不是单枪匹马,旁边站着秦家老四秦叔桓。
何道玄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在这余江镇上,能跟何家拼个高低的本来也就只有两家。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冷声道:“问一句话就要带着这么多人上门,你是打算把我吊起来问么?”
秦承业不怕他,笑了一下说道:“小侄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仙一兄弟中午拿了我一枚玉块,您最好让他出来,我们当面对质,弄个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何道玄下午怒火冲天,光顾着善后,还没来得及细问缘由,但是秦承业如此说法,哪里能蒙混到这个老滑头?当下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儿虽然不成器,自小也是个有风骨的人。别说什么玉块,你就是拿本仙法放在他面前,若是未经同意,他也不见得会触摸一下。”
秦承业环手一指,说道:“此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中午大街上那么多人,我这些家丁都可以作证,仙一就是在我弟弟叔桓手上抢走的玉块。”
所谓颠倒黑白,无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往敌手身上泼粪,秦叔桓要不是小气不肯多舍几个钱财,今天这事情就不会发生。中午冲突之后不等人群走远,秦叔桓就叫家丁软硬手段叠交使用,把参与抢夺的人都带了回去。秦家势大,又是用了问询拖请的说法,那些人没辙,只好任由施为。人数找齐,搜身检查一做就能清白,众人为了脱身,又把那玉块的奇异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把矛头都隐隐落在何仙一身上,秦承业这才带着家奴打上门来,想要趁着玉块归属未明之前插上一手。
何道玄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中午带头的王老四,这家伙倒也机灵,高声喝道:“什么抢走你弟弟的玉块,那东西都还未成交。何况我家少爷本来就是看个热闹,被那些想趁机抢夺的混蛋一拥而上压成了昏迷,连手指头都折断了,哪里还能拿回玉块来?”
三言两语,何老爷也就明白了来龙去脉,盯着秦承业一言不发。秦承业也是经历过世面即将接掌秦家乾坤的人,随手一挥,家奴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把一帮只穿了内衣的人让进了中间,其中有个光着上身的中年人,正是之前卖玉块的苦主。
秦承业指着这些人说道:“何伯伯,这些就是中午参与了冲突的人,我都带来了,您可以搜查盘问一番玉块何去何从。至于玉块归属,这位就是原主,你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卖给了叔桓。”
苦主私下得了两倍价钱补偿,只要出头做个证人就能到手,闻言把个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连声应道:“是的是的,我已经卖给秦三少爷了。”
占住大义再出台面,这种事情大家都干得多了,何道玄也不争扯,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儿被你们都压成昏迷了,你们还要诬陷是他拿了玉块?谁亲眼看见的,站出来做个证明。”
穿内衣的人群齐齐退了一步,说自己没拿简单,搜个身就是了,说别人拿了那可不好办,万一搜查不到就成了诬陷,诬陷到何大傻头上,那才是真傻。秦承业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也不去压迫,免得众人反水,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事情黑白已经清楚,何伯伯只要让仙一兄弟出来说个明白就好,莫非我还能欺负到他头上不成?玉块他要是真喜欢,我就代三弟做个人情白送他也无不可。”
说得轻巧,真要是能白送,眼前的场面根本都不会出现。玩弄手段玩到了自家头上,何道玄满脸黑云,简直就要打雷下雨,恰在此事,管家从身后悄悄附上耳来,原来是私兵已经过来了。
何老爷松了口气,冷哼了一声,道:“仙一还在昏迷,此事日后再说吧。”
说完转身就走,自顾自进了家门。
仙缘面前,一切大事都是小事。秦承业也不废话,双手一挥,家奴们顿时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
这一场械斗从入夜时分打到三更,双方死伤超过百人。场面从何府渐渐扩大到整个余江镇,先是有人顺手放火烧了秦家的店面,随后立马有人效仿,秦何两家的店面便都开始着起火来。又有人浑水摸鱼,连其他店面也都砸了,趁乱抢劫。整个余江镇顿时如同点爆了的火药桶,到处都是烧杀抢掠,开始时还能算敌我分明,到后来只要不是自己家的,全部砍倒放翻了算。
外面火光冲天,本来是冲突中心的何府却一片安静,围墙外站满了手持刀枪的私兵,靠近一个砍倒一个,轻轻松松维护了府上尊严。
何道玄站在儿子床边,何仙一早就醒了,听着外面的杀声震天和管家的不断汇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老爷子也是惊讶,先悄悄地给仙盟那边报了信息,这边向儿子问道:“那个玉块是你拿了?”
何仙一缓过神来,也不说话,右手平举,一枚玉块就出现在掌心上,青中带白,字如草芥,分开来一个也不识得,合到一起却意思明确。
幻魂决,修炼灵魂幻术。
何道玄看了半天,把功法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有些疑惑地说道:“这功法居然是修炼七情而斩断六欲,不重仙基不练身体,仙盟三百七十二家,我从未听说有哪一家是这样的路数。”
何仙一虽然从小与其他人一般无二,都是向往修行长生,但是真要说起修炼之道来,大家都是夏虫语冰,纯属臆想猜测。听着老爹的分析,微微茫然,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何道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东西不似作伪,只怕来路有些蹊跷,日后无论如何,你要严守秘密,不要跟人讨教诉说。万一有人心术不正,我们何家可没有应付修行之人的法子。”
何仙一“哦”了一声,痴痴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玉块,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正在此时,管家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仪容礼数也顾不得了,对何道玄急声说道:“老爷,老爷!不好了!秦、莫两家合在一处,不知道从哪里搬了援兵过来,就要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围墙四周到处都响起打杀声。何道玄赶紧起身出门应对,刚一走出房门,忽然又回头,语速奇快地对管家和何仙一说道:“此事只怕不能善罢甘休,既然人家杀上门来,我们也只好应付。仙一你有伤在身,等会如果有人闯进院子,记得赶紧从暗道出去,无论如何不能吃亏。管家,你安排保护。”
管家低声应了声是,也不跟着何道玄出去,只叫了三个壮汉进来守着何仙一。
打斗愈演愈烈,从深夜一直打到黎明,眼见着何家都要挡不住了,管家忽然呵呵一笑,对着三个壮汉说道:“动手吧。”
三个壮汉相视一眼,走到何仙一床前,两个人按向他的肩膀,一个人伸手就向他手上的玉块抓去。
何仙一心里一惊,回过神来,似乎是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那玉块却是顺势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