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里起波澜
花石榴的这一退,把赖老三逗得哈哈大笑。
“丫头片子,小嘴叭叭地,挺能说的啊。”赖老三把吸剩下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扔,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这店几号开业的呀?”
花石榴已经醒悟过来,面前这个瘸着腿的人不是来理发的,怕是来找事的。但是年轻的她对刚才赖老三表现出的轻浮还是恼怒万分,冲了上来便要理论。
“你管我店是哪天开的呢?姑奶奶今天不营业,都告诉过你了,你干嘛还进来,死皮赖脸坐着?”花石榴说这话时,嗓音提高了很多分贝,将近于怒吼了。
赖老三没想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说话这么冲。于是,把地上的烟头用鞋拧了拧,冷笑着继续说道:“哎呦,还是很横啊?你这小丫头片子刚来到虞镇没几天吧?还不认识你爷爷我吧?”
说着话,赖老三还伸出那枯瘦如鹰爪的手,意欲在花石榴的脸上揩点油。
花石榴一听他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气本来就不打一处来,再见他这么轻浮地不尊重自己,才知道面前这个怕是虞镇的一个老流氓了。
对待流氓,泼辣的花石榴自然有自己的办法,盛怒间,只见她闪开赖老三的鹰爪,抓起水池边上的水瓢,从地上的桶里舀了满满一瓢水直接朝赖老三泼了过去。
站在边上的钱来来一看阵势不对,赶着过来要阻止住花石榴。哪知还是慢了半步,那水不偏不倚,全泼在赖老三身上,从头顶淋到脚底,湿了个透。
花石榴还不解气,从桶里又舀了满满一瓢热水,骂道:“哪来的死货给我滚到哪里去!少在姑奶奶面前装蒜,你再啰嗦一句,看我今天不把你浇的褪了毛。”
这样的“待遇”对赖老三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毕竟多少算闯过江湖,已过了那脾气一点就着起来的年纪。面对这样的阵仗,并不是惊叫着跳了起来,而是慢慢收回自己的鹰爪,擦了擦流到嘴角的水,哼哼了两声。
“哼哼,你这是摆明跟爷叫板了吧?看来今天不给点颜色,你压根就不知道我赖老三的赖字咋写的吧?”
说着话,操起屁股下的凳子便朝理发台前的大镜子扔了过去。
花石榴再硬气,毕竟还是个女流之辈,眼看着凳子就要落在玻璃上,吓得花容失色,“啊”地大声叫了出来,并赶紧捂住了脸。可是等了半天,却并没感觉到玻璃四溅,也没听见镜子破碎的声音。
心里觉得狐疑,她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刚买的理发镜子仍完好无损地挂在墙上,而镜子边上的钱来来却把花石榴惊得张大了嘴。
只见钱来来两脚悬空,整个人趴在理发台上,双手前举,正抓着那把被赖老三扔出去的凳子,面部表情有些狰狞,龇牙咧嘴地。
花石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凳子的棱角就距离镜子有二三公分,倘若钱来来稍微慢上哪怕是一秒钟,或者是压根没接住,迎来的就是满地碎玻璃。
赖老三也被惊着了。他没想到,这整天在市场和老钱头摆摊卖菜默不作声毫不起眼的钱家小子竟有如此敏捷的反应速度。
“疼死我了,快接我下来呀。”花石榴和赖老三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听见钱来来的大呼小叫。
花石榴赶紧跑了过去,接了钱来来手上的板凳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把钱来来从理发台上搀扶起来。
钱来来龇牙咧嘴有他的原因。
“哎呀,你这推子可真够硬的,垫的我肋骨疼。幸亏没趴在剪刀上,要不……好我的天啊。”钱来来双脚刚一着地,就揉着右边的肋骨,指着桌子上的理发推子忿忿地说。
花石榴哭笑不得,既感激钱来来不顾疼痛趴在理发台上挽救了自己新买的镜子,又被钱来来的说辞整的无言以对。
但这边赖老三不干了。一看自己这一砸没整出点声响,难免心中有气。“咣当!”抬起一脚把洗发池下的水桶踢翻在地,水流得满地都是,并阴阳怪气地说道:
“呵,好你个钱家赖小子。谁远谁近,你不知道吗?怎么滴?你今天和这丫头片子是一伙的啊?”
“三叔啊,我和你是一伙的呀。你就高抬贵手,人家这店的确今天不营业。你也是咱虞镇地界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和她计较什么啊?”钱来来怕事态扩大,说着软话,帮花石榴缓和着气氛。
“你一边去。一句不营业就想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不营业怎么就把你的头发理了?再着说,被泼一身水,这大冷的天,叫我还怎么出去见人?”赖老三见有人劝架,更是蹬鼻子上脸,把钱来来往边上一推,又重新拿起地上的板凳。
“叔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有啥话咱们坐下说。”钱来来看赖老三还要来硬的,只得赶紧按住他的手,劝着。
“别拦着他,看他今天能整多大的事,不就是砸店吗?砸一个试试看,砸坏多少,就得给我赔多少。”花石榴见这阵势,不仅没被吓着,反而更是在言语上和赖老三唱起了对台戏。
这下,赖老三实在是找不到台阶下了,面子实在没地方搁,拿起板凳就朝理发台面砸去。
花石榴这一通话,叫钱来来十分作难,心里责怪花石榴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这还帮你压火呢,你倒好,还火上浇油了。他一个地痞,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呢?你一个外地人刚到虞镇新开个理发店,不容易,刚开业再把这么个地痞给得罪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钱来来还是怕花石榴吃亏,一边给花石榴使眼色,一边拉着赖老三说:“三叔,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你看这样行不?今儿这事给我个面子,饶了她小姑娘这一回,行不?”
“嘿嘿,你小子有几个面子叫我看啊?”赖老三盯着钱来来冷笑着说,“你不就是开个破三轮每天在市场卖菜的钱家臭小子吗?平日里你倒是很规矩啊,今天看爷受这么大的气,心里舒坦怎么滴?挡着让我继续受啊?”
钱来来听赖老三话说的不好听,心里也带了气,又不好发作,强忍着陪着笑。
“你给我滚外面去。中原逃难来的野孩子,给我老老实实卖你的菜得了,还想在虞镇闹出一番风雨?”说着话,把钱来来往边上猛地一推,挥起凳子就准备开始打砸。
钱来来没提防,被赖老三这猛地一推,后退了几步,碰倒了地上堆着的一些杂物。
花石榴一见情形不对,冲上来就要挠赖老三的脸。哪知,被赖老三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那五个指头在空中干挠,就是抓不住赖老三。
“小样儿,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赖老三说着,抓着花石榴的手,顺势往后一掼,就见花石榴跟飞出去一样,趴倒在地上,腿上的裤子也不知道被什么勾住了,破了一大块,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钱来来听赖老三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极其不顺耳,压抑的火就有些忍不住了。这会再看他如此欺负一个外乡人,还是个小姑娘,就有些气不顺了,一把握住赖老三举起的凳子腿,使劲一拽,再一推,硬要把那凳子从他手上拽下来。
赖老三没料到钱来来会使这么大劲,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扶着边上的墙才慢慢稳住了身体的重心。
“呦呵,翅膀硬了,敢造次了。”赖老三气的眼睛通红。没想到平日里温顺的、在他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的钱家小子也敢使这么大劲推自己,心里的怒火噌噌往外冒。
“我说你个赖老三,平日大伙给你脸,你差不多点就得了,她一个小姑娘,一大清早你这是要闹啥啊?”钱来来的火上来后,也控制不住,瞪着眼大声地质问道。
好家伙,你个屁大的孩子敢这么直呼我赖老三的名字?赖老三一听这话,那脸气的红一块绿一块,扭曲地怕人。
其实,这一通气也该叫赖老三受受了。
在虞镇这方圆几十里,他虽不是恶霸,但也有个地痞的名声,心眼自然也正不到哪。一大早看见个美女在市场北口的理发馆门前打扫卫生,便也没安什么好心,想着还没见这家理发馆的老板来拜拜山头,便有意过来找茬,却没想碰到个不怕死的女汉子,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让自己的脸面尽失,颜面扫地。
外加这个平日里屁都不敢放大点声的钱来来,到了今天竟然给自己的脸色看,你说这整的是什么事——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被人踩了几脚,还得自己捡起来吹吹土重新戴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虞镇的道上混?
想到这里,赖老三内心的那团火,呼呼呼地往上烧,从心里烧到了肺,又从肺烧到了脑袋上,把那贴在脑袋上的脸烧得红彤彤。
这团烧起来的火被钱来来看的一清二楚。但钱来来的火比他还大。
钱来来心想,平日里在你面前忍气吞声,图的就是个安稳和太平,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但你也别太欺负我了。今个,我一劝架的,你莫名其妙揭我家的老底干什么?
钱来来心想着,突然就感觉面门一股冷风吹来,抬眼处,但见一记黑拳正朝自己眼眶奔来。来不及细想,钱来来顺势侧着身子退了三步,并同时一伸脚,就见一黑影通地一声扑在地面上。
“好好,打得好。”一旁的花石榴看得只鼓掌。
赖老三这一跤摔得很标准,标准的狗啃屎,还滑翔了一大截,地是水泥地,那脸在地上蹭的,花了一大片皮,火辣辣地疼。
钱来来收起脚,紧跑两步,搀着赖老三把他扶了起来。
“三叔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年纪大了,干啥慢点来。”钱来来心有怒火,但不显山不露水,嘴巴上还一本正经地说。
眼看着赖老三站起了身子,钱来来顺势又在他的膝盖那装作不经意一撞,赖老三“哎呦”一声,又倒了下去。这次不是狗吃屎,而成了下跪的姿势,正好对着花石榴。
花石榴一看这情形,也顾不得遮住自己白花花的大腿。哈哈大笑着说:“免礼免礼,行这么大的礼,本宫可真是承受不起啊。”
赖老三已经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受此大辱,更叫他无地自容。然而,他心里更清楚,知道今天碰到硬茬了。
就刚才那一记直奔面门的黑拳,赖老三不知道练了多少时日,当年就是靠着它走起了江湖,一拳下去,对方不晕倒也蒙了,没想到,今天竟让钱来来轻松躲过。不但轻松躲过,还挨了一脚。那个气啊,真叫个憋屈。
此时,隔壁的一些商铺听到了理发店里的动静,生意也不做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赶了过来。一看是赖老三挨打,心想,积攒多年的气,这下可有人替出了。
于是,都站那不动,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等接着看热闹。更有嘴快的,跑到大街上招呼起来。市场上那些闲着的人一听说,赖老三和人打架了,也都呼啦啦地跑了过来看热闹。
没过了太久,观战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人是越聚越多,黑压压地堵在花石榴理发店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