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庸,仲道这孩子心肠不坏,只是这性子有时候会高傲了些……年轻人嘛,自视甚高,难免会有些眼高于顶,日间,无礼之处,还望莫放在心上!”
蔡邕走在湿漉漉的青石路上,举着竹伞,率先说起话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泛起怪异的感觉,眼前的刘恕未及弱冠,可那份眼见,成熟连他都不得不惊叹。
刘恕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说:“先生,口舌之争,徒增一时之快,恕早已忘了!”
自从得知那带有敌意的青年身份事迹后,刘恕就不以为然了。
卫仲道,河东卫氏,年轻一辈中领军之人,才貌双绝。
刘恕嗤之以鼻,高门大族,世家门阀,就只有一人能拿得出台面。
这所谓的大族,又能如何?
现在的卫氏,并非汉武帝时期的卫氏。
百年岁月,这个家族早已支离破碎,苟延残喘了。
而那卫仲道,亦是一个将死之人,他又何必放在心上?
只是,这样倒是苦了那千古才女蔡琰。
想到蔡琰,一嫁到卫家,就守活寡,刘恕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脑海里不由得冒出李白的那首怨情,在联想到蔡琰结婚之后的日子,刘恕这心里又泛起了一丝怜惜。
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岂能让她为一短命鬼守活寡?
看来,蔡琰这婚嫁之事,他得横插一脚了。
“哈哈哈……好好好!”
蔡邕捋起颔下的胡子,大笑了起来,旋即脸色又一暗。
“若仲道有你一半胸怀,他日之成就必在我之上!”
“先生,我常山有句俚语,叫: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许多作甚!”
刘恕见蔡邕心情低落,立马劝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福!”
蔡邕持着竹伞,低着头耳边回荡着刘恕所说的话,喃喃自语,旋即眼睛一亮,那开心的笑脸又爬了上来。
“漂泊半辈子,反而不如一小子看得透彻……这人老了,老了!”蔡邕摇了摇头,感叹道。
刘恕并没有因蔡邕称呼他为小子而不高兴,反之,这心里还有点窃喜。
经他这么一搅合,蔡邕的心情好起来了,这就值了。
人到了老年,这心情不宜阴沉,得轻松愉快,方可长寿久安。
“先生,我常山又有一俚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活得越长寿,这学问,涵养就越高,自当是我辈楷模!”
刘恕见蔡邕感叹自己老了,一个马屁拍了过去,顿时令蔡邕那苍老的脸庞如同菊花般绽放,笑意浓浓。
“你这小子长了一张伶牙巧嘴啊!”
蔡邕抬起手指着刘恕,摇了摇头,笑得合不拢嘴。
“先生,过奖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经意间走到马蹄岭的山头。
此时,夜空上那雷鸣闪电声渐渐小了,直至隐匿归去,老天爷那多愁善感的泪眼儿也终于流尽了,不在哭哭泣泣。
天际,那轮残月浮出了云层,倾洒着皎洁的月芒。
蔡邕站在马蹄岭的山巅上鸟瞰着苍茫大地,环视山野,一缕缕雨后的微风吹来,将他发须吹动,连带着衣袂随风飘摆,天上那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照耀在他的身上,儒雅飘然,宛若神仙中人,踏山离去。
“先生……”
这个时候,刘恕站在蔡邕的旁边,侧目望去,正好看到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顿时看得痴了。
那青衫儒雅,飘然临仙,不沾凡尘的气质,令他侧目神往。
“伯庸小友,自中平元年,黄巾之乱后,不知你观这天下大势又将如何?”
蔡邕凝神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蔡邕这一开口,刘恕顿时懵了……
天下大势,天下大势,他这心里激动,恨不得就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阉宦乱国,何进乱天下,董卓进京灭大汉,大汉实存名亡。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别看蔡邕表面上风轻云淡,在老君观里说自己年迈,朝堂之上难有作用,可他骨子里对大汉的忠贞是不可抹杀的。
这是他的铮骨,亦是他的高傲。
若他真得这样做了,蔡邕肯定会让人将他剁了,然后拿去喂狗。
你这不是探讨天下大势,而是危言耸听,火上浇油,伤上加伤。
所以,这说话是有技巧的。
你可以顺着他人的心思说,也可以逆着他人的心思说,但你要懂得圆滑,委婉,让别人明白你是在和他讨论,让他信服,理解,说不定之后还能得其帮助呢。
历史上,那些有名的铮臣,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懂委婉,圆滑之道,落得个杀身之祸。
而对于这点,刘恕可以说拿捏得恰到好处,知道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刘恕想了想,说:“这天下大势本非小子所评论,今日,先生问起,小子就只言片语,说说这一路所得。”
蔡邕点点头,眼里含着期待。
“自光和元年以来,这天下饱受天灾,地动,蝗虫欺害我大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以是水深火热了。
然而中平元年,那张角妖道,济水施符,行道天下,实则是包藏祸心,为一己之私欲,登高振臂,约期举事。
这蚁贼之乱,虽让朝廷出兵剿灭镇压,但也使得我大汉元气大伤了。
现在我大汉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可境内大小叛乱如波涛浪花,此起彼伏,连绵不断,这无异于伤口上撒盐,雪上加霜。”
蔡邕听刘恕说起这些年的事情,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年,他流亡在外,可以说是深感同受。
有些叛乱、灾害,甚至,他还亲自经历遇到过呢。
“我大汉实难在遭一星半点的不测,我从子干先生那听闻,当今圣上终日醉酒留恋美色,这身子骨恐怕已到了迟暮之期了。
若天不佑我大汉,那后果……“
”而且,我听说朝堂之上,大将军何进和那些阉宦,明争暗斗多年,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
若这两者……”
刘恕没有将外戚和宦官之间的结果说出来,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
“到时候圣上一驾鹤仙去,阉寺把持内宫,消息不流通之下,假传诏书,命大将军进宫,暗藏甲士,趁机取大将军性命,这宫廷就更加……“
刘恕每说一点,蔡邕这脸色就苍白一些,直到最后,脸色苍白如金箔,冷汗直淋。
”若阉宦胆敢假传诏书,骗取大将军进宫,大将军身边又岂无智谋高士?“
”先生,大将军之为人,岂会不知?“
刘恕并没有反驳蔡邕所言,只是点醒蔡邕,何进为人如何。
”这……“
蔡邕满嘴苦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