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县衙。
作为一县的父母官,田牧每天不但要处理案牍文牒,还要体察民情,关怀民生。
在任职期间,有时候遇到难解的案情,他都会私自走访,深入乡间,寻因问策,做到一个与民为善,替民办事的好官。
所以在乡县普通百姓眼里,田牧是一个好官,一个名副其实的青天大老爷。
而在一些世家,豪强眼中,巨鹿田家那更是名声响彻。
今晨,自府邸出来,前往县衙,将昨日一些文牒批阅完,田牧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衙堂之上品酒,读书,享受着这清闲的美好时光。
放下手中的书卷,回想着这一年来,自己所作所为,田牧甚是满意。
饱读诗书,为民请命,治理一方,福泽天下。
这些是他的志向,亦是他的追求!
“大人,公子来了!”
厅堂外,一位皂衣衙差走了进来,躬身对着闭目沉思的田牧,喊道。
“嗯?”
田牧从沉思中醒来,望了眼那名衙役,面露奇色,喃喃自语。
“这奇了怪了,平日里让他来府衙都不愿意,今天吹了什么风,竟然转性了?”
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每日县里公务繁忙,田牧都难以离开,所以对田单所做的那些荒唐事情,他都心中有数。
只要不闹出人命,有时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唤他进来吧!”
田牧皱了下眉,沉吟片刻,抬头吩咐道。
“喏!”
皂衣衙差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衙差退出去没过多久,厅堂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火急火燎的喊声传了过来。
“阿爹,阿爹!”
望着自家儿子那一脸急匆匆,踏步走进厅堂的模样,田牧摇了摇头,暗自叹息,旋即又发现到田单身后跟着几人,待看清几人容貌,忙从蒲席上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灿烂的笑意。
“高世侄!”
田牧走到堂下,拱手施礼,见到高干拱手回了一礼,脸上的笑容更甚。
别看他托大,作为长者,唤了声世侄,可眼前高干的身份地位可不轻。
光陈留望族这一家族身份就令人可望而不可及了,更何况还是四世三公之后袁绍的外甥。
有时候世家也是有等级区别的。
就像他巨鹿田家,若非早年出了个侍御史,恐怕很难入人法眼。
在看着高干身旁另外两道陌生的身影,面露疑色,问道:“这两位是?”
”田公,这两位乃本县人氏,姓刘名恕,另一位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兰字,今日所来,实是有要事相求!“高干指着身旁的刘恕和夏侯兰,介绍,道。
“县尊大人,还望救救我赵家村两百多口乡亲父老啊!”
刘恕见高干介绍完他们,忙上前一步,弯起身子,对着田牧深深一礼。
夏侯兰见刘恕弯身行礼,忙弯下身子作揖。
“哦?所谓何事?”
田牧一听登时愣住了,原以为随高干一同前来的是哪家高贵子弟呢,没想到是他治下乡民。
只是这两人虽出身微末,衣着不甚华丽,但这份气度倒是不凡。
“大人,我村中父老乡亲常年累月,饱受山贼杀害,此时更临灭村之祸,还望大人发兵,救我等民众于水深火海!”
刘恕见田牧发问,心情沉重,面露悲色。
“阿爹,你不知道,刘兄他们村子常年累月,饱受山贼迫害,每年都要缴纳钱粮。
没想到这群贼厮们收了钱粮后,反而变本加厉,更何况去年天灾不断,蝗虫不止,有些村落甚至颗粒无收,那伙贼子今年反而收得更加离谱,刘兄气不过,最后和他们起了冲突,打死了几人,可没想到这伙贼子夜里跑到他们村子里放火杀人,甚至扬言要将他们村子屠灭!”
田单跳出来,义愤填膺,抢着解释,道。
“在我县下竟有这事?”
田牧听完,脸色变了,屠村可是天怒人怨,令人发指之举,旋即又望了眼刘恕和夏侯兰,见他们表情不像作假,眉头一簇,沉吟了起来。
“阿爹,你常教导孩儿,饱读诗书,福泽万民,刘兄一村老弱妇孺都是我大汉子民,又在你治下,作为一县父母官,却不能不见死不救啊!”
田单见到自家老子不说话了,还以为他不打算出兵剿贼呢,顿时就急了。
“够了!”
田牧双目一瞪,见自家儿子越来越放肆,一声怒斥。
“刘小哥,此伙贼人在何处落草安寨?”
“禀大人,听贼人首领所唤,叫常山军,我看他们每年收缴钱粮,招兵买马,恐怕所图甚大啊!”
刘恕将自己所了解到的关于常山贼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并将心里的想法一并提了下。
“常山贼?”
田牧一听,心里顿时一惊,眼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惧色,脸上看不出来变化,摆了摆手,平静道:“此事我将禀明府君大人,何时出兵剿贼,静候调令,你们回去吧!”
“大人!”
刘恕将常山贼的名号报了出来,没想到田牧摆手推脱,说要禀明郡守,这下急了。
“田公,山贼之事,拖不得啊!”
高干在一旁看得真切,见田牧摆手推脱,大感诧异,上前劝道。
“山贼之事,我自有定数,你们走吧,我还有公文案牍要批阅呢。”
田牧仿佛没看到两人的眼光,摆了摆手,转身往后堂走去。
刘恕望着那离开走入后堂的田牧,眉头皱了起来,低头不语,慢慢理起了思绪。
“这县令大人,从刚才见面态度都非常友好和善,怎么转眼间就突然翻脸送客了。”
“等等……“
刘恕脑海里灵光一现,仿佛抓住了什么。
”自我说完常山贼名号后,这田大人态度才有所变化的,虽然掩饰的好,但那眼底的惊惧,难逃他的双眼,莫非这之间有什么猫腻?”
田单见自家老爹说走就走,从开始的愤懑,到现在满脸羞愧。
前不久,他可是在酒楼里夸下海口,说不管如何,只要他开口,他爹都会答应出兵救人的。
虽说他田单纨绔,但并不傻。
平日里,他爹在县里一言一行,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久而久之,他也渐渐耳濡目染,心中更升出无限的自豪。
夸下了海口,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可是,这结果令他羞愧燥热。
“刘兄,夏侯兄,你们稍候片刻,我这就去找阿爹,不相信他真见死不救!”
田单向刘恕和夏侯兰投了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转身往府衙后堂冲去。
“刘兄,这……”
别说田单满脸羞愧了,就连这时候高干也是满面无光,暗生怒气。
作为名门望族,除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但对颜面之事,有时候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若是有朝一日传出,他高干是个没有诚信,不讲究德行之人,那么,他这一辈子可以说算彻底毁了。
在这个时代,世家门阀,朝堂,州里之间,讲究得是一个德行二字。
他们品人的标准,可不是你有没有真本事。
有德方能行!
在他们眼里,若你本事平庸,没关系。
但只要你为人至孝,德行甚高,有朝一日,自会成名士林朝堂之上。
“高兄,县尊大既然说了禀明府君大人,那我等也就告辞了。
日后有暇,小弟自当请高兄,好酒畅饮!”
刘恕既以想清了这中间的原因,也不过多纠结,当下对着高干抱拳行礼,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