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洛阳人沉浸在大汉皇叔刘恕怒斩太师从子手臂的事情中,司徒王允的寿诞也在一天悄然降临。
作为大汉的三公之一,王允并没有想着举办隆重的寿宴,而是很低调的邀请了几位好友以及朝中的老臣。
司徒府大门,此刻正向两边大开。
在大门前,一位花甲之龄,容颜清癯的老者,穿着一件灰褐色的文士长衫,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大带,斑白的发丝束起,用一根木簪子扎了起来,静静站在那里,静思不语。
在他的身后,尚有一人,乃是奴仆打扮。
青灰色的长衫,头上戴着青蓝色的璞帽,神色恭谨,立在老者的身边。
这老者就是大汉三公之一的司徒王允,而跟在他身后的奴仆,是他自幼跟随的心腹书童,也是现在的王府管家王忠。
“老爷,有客来了!”
王府的管家耳朵微微一动,向左前方看了一眼,然后弓着身子上前,在王允的耳边嘀咕了一声。
就在管家的声音落下,一辆外观简朴,车辕古旧,两侧的车轱辘子碾压着青石地面,缓缓驶来。
“来了吗?”
王允恍惚一声,从沉思中了过来,抬起浑浊的老眼,望向那行驶而来的简朴马车,嘴角掀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缓缓迈起步子,走下门阶,拱起手,对着停下来的马车,道:“太傅能来,老朽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车帘掀开,一位肤色白皙,容颜苍老,体形清瘦的老者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拱起手,笑着道:“司徒寿诞,袁某岂能不来?”
“此处风大,太傅先入府一坐,允接待几位重客,稍后就来!”王允抱起拳头,拱了拱,歉意道。
“司徒,先忙,隗就先入府一坐了!”
袁隗点头,知道这时候是王允最忙的时候,也没有矫情,拱起手,在王府管家的指引下,往大厅走去。
随着袁隗的入府,朝中前来参加王允寿宴的公卿大臣们都纷纷赶了过来。
王允自是一一接待,引进府内,等到最后一人进入府中的时候,王允看了看大街上周边的情形,见到没有什么人注意这里的情况,才吩咐管家王忠将大门关了起来,准备酒宴。
大厅里,王允从软席上站了起来,举着手里的酒盏,对着满足的亲朋好友,公卿大臣,说道:“今日是我王子师六十大寿,诸公能够光临寒舍,在下荣幸之至,在这里就以薄酒一杯,请诸公满饮!”
“司徒,请!”
“请!”
“请!”
厅内的公卿大臣,亲朋好友纷纷起身,回敬王允,将杯子中的酒水,携带着衣袖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一杯酒喝完了,王允颔首示意管家让府中的歌姬可以入内,起舞而歌了。
走在第一位的是一身材纤细,肤如白雪,面容秀美,年岁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衫,脚下是一双锦绣花鞋,一步一趋之间,透着一股子妩媚,仿佛这妩媚妖娆天生从娘胎里带出来一般。
这年轻貌美的女子,其实也就是司徒王允已故好友的女儿,唤作刁秀儿。
因其父早年间得罪了朝中宦官,知道命不久矣,特将自己唯一的骨肉托付给了王允。
王允心知老友心以死去,痛苦的答应了下来,将他的骨肉收作了义女,教他琴棋书画,歌舞音律,慢慢抚养长大成人。
今日,是王允的寿诞,作为女儿的自是要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特地同府中的歌姬,一同上大堂,为自家的父亲,朋友,高歌起舞,以祝雅兴。
王允站在大厅上看着突然间出现的义女刁秀儿,一怔旋即莞尔一笑,这心里头仿佛有一股热流涌入。
自家这位女儿的心意实在是难能可贵,也不枉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情。
也就在王允点头准备让她起舞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厅内的寂静打破了。
王允听着这急促的敲门声,眉头不由得一蹙,他投名拜帖,邀请的老臣们此刻都坐在大厅里,这个时候又会是谁敲门?
心中虽然疑惑,但王允不敢怠慢,抬起头以目视示意王管家,前去看看,若是不必要的人就将他打发走。
王忠得了王允示意,弓着身子匆匆退了下去。
“诸公,我们饮酒观看歌舞!”
王允举起杯子,笑着邀请,道。
只是令王允没想到的是,他这声音一落下,那敲门的声音是停了,可又传来了一道道步履匆匆声。
“曹校尉,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我家主人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王忠声音里透着一丝丝急切,边走边拦截道。
听到王忠那焦急的声音,王允暗道一声:不好,忙挥了挥手让义女以及歌姬下去。
刁秀儿看着挥手王允,眼色一暗,本来想为义父载歌载舞,以博父亲一乐,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人。
从大厅内退了出来,刁秀儿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推着管家直闯大厅的中年汉子。
那推开王忠往里走的中年汉子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眼一抬匆匆一瞥看到一粉红色的婀娜倩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然后摇了摇头看着厅门大开的王府大厅,昂首挺胸直接走了过去。
一走进大厅,看着宾朋满座的众人,来人黑黝黝的脸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然后眼睛一瞪怒视着身旁的王忠,喝道:“你这厮,似不痛快,狗眼看人低,司徒大人稳坐席上,好酒好肉招待着宾客,又怎是身体抱恙呢?”
“老爷……”
王忠没有理会此人的喝骂,而是一脸苦涩的凝望着大厅上的王允。
“下去吧,此事怪不得你!”
王允挥了挥手,让王忠先下去,然后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凝视着那走进大厅的中年男子。
“原来是曹孟德啊,不知足下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中年男子也就是曹操视若无睹,拱起手,怡然自若,拜道:“闻听王司徒今日寿辰,曹某特前来讨一杯水酒,恭祝司徒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王允眸子里光芒一闪,脸色平静,语气不温不火,道:“我这府上的酒水味苦,恐怕比不上太师府上的琼浆玉液,怕不合了骁骑校尉大人的口味!”
“原以为王大人,位居司徒之位,眼见甚高,忠心耿耿,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也这般酸溜溜,没有见识,真个是沽名钓誉之辈,想来是我曹孟德自作多情,瞎了眼……唉,既如此,曹某告辞!”
以曹操的机智又怎么能听不出王允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旋即暗叹一声,摇了摇头,一脸的遗憾,转过身就要离去。
“慢着!”
王允心思一动,眼眸陡然亮了起来,伸出手阻止,道。
“今日乃我寿辰,来者即是客,既然你曹孟德有心,我王子师又岂是吝啬之人,来人,在添上一食案!”
曹操的到来虽说意外,但也没有影响在座汉室老臣的心思。
随着下人添上了食案,摆上酒菜,曹操就坐在末席,独自一人饮酒,吃肉,大快朵颐。
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得正高兴的时候,那坐在主位的王允突然低头痛哭了起来。
王允这一哭瞬间就牵动着在场宾客们的心,纷纷停下了手中活。
有那亲近之人,不忍王允年老,痛苦伤神,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司徒,今日寿辰,乃是大喜之日,为何痛哭流涕,切莫伤了身子?”
“诸公,诸公,今日乃我寿辰不假,可我王子师这心里并不痛快啊!”王允抬起头,红着眼睛,哽咽道。
“司徒心有不快,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又有人问道。
王允摇了摇头,一脸的痛苦:“诸公,诸公,当真好糊涂啊,好糊涂啊……想高祖皇帝诛秦灭楚,奄有天下,谁能想到传至今日,遇到国&贼董卓,此獠废黜立新,欺君罔上,执掌朝堂,蛮横无礼,暴戾残杀,淫&乱宫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眼看着我汉室将亡,天下将乱,四百年江山就要断送在我等公卿大臣的手上了,我又怎能不流泪?”
王允这一说,瞬间勾动了在座的公卿大臣的心,一时间纷纷流泪,痛哭,大骂董贼。
大厅内的欢喜气氛,眨眼间就陷入了低沉。
啪!
在厅中忠心耿耿的公卿大臣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陡然而起,惊得大厅里的公卿大臣们纷纷止住了哭声骂声。
王允呼的一下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眼睑下残留着泪痕,一脸的怒容,喝问道:“曹孟德,尔欲何为?难不成想做那通风报信的小人?”
“哈哈哈……王司徒,我曹孟德虽不堪入目,但岂会行此下作之事?”曹操从坐榻上站起来,迎上王允那怒火朝天的目光,一脸的不屑。
“既不会行此下作之事,我等诸公忧心忧国,痛哭流涕,尔祖上亦食大汉俸禄,你今不思报效国家,为何反笑耶?”王允气得浑身颤抖,伸出手指着曹操的鼻子骂道。
曹操大笑了起来:“不笑?难不成像诸公一般,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哭死董卓?
我曹操位卑职低,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前来本想见见满朝公卿有何妙计能为我大汉除贼,却不想满堂公卿竟显小儿女之态,真个是不堪共计大事!”
“竖子狂妄,尔若有计,我王子师愿扫榻相迎!”
王允凝视着曹操,见他神情狂傲,心里气愤,但还是问了出来。
“无他,唯一死尔!我曹操虽不才,却也有几分胆气,翻手之间,即可断董卓头颅,悬之都门,以谢天下!”
曹操一挥衣袖,昂首拍胸,一脸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