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
徐州琅邪城,一片连绵群山烟云缭绕,山上更长着无数秀立挺拔的高竹,如碧海起伏。山下有一湖,湖水碧绿清幽宛若宝镜。青山翠竹倒影在湖水中合为一体,好似分不清哪面是水,哪面是山。
微风拂过竹叶,阵阵竹涛声划过耳畔,吹过湖面,片片涟漪映入眼帘,使人心神为之一荡,仿佛灼热的夏天也凉快了许多。
山下湖边坐落着一个村庄,此村名为骆家村,村里的房屋大都以竹子建造,村民们靠山吃山,近水吃水,多以捕鱼,打猎,制作竹器养活生计。相较与外面纷扰的大千世界,这里端得是个宁静优美的世外桃源一般。
顺着村子向后,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缓缓的直通山上,曲径通幽,景色宜人。山林中各种样子奇特,五颜六色的鸟儿发出悦耳的鸣叫声,这条山路自山脚向上,山势极其平缓,出现了一大片长着松林的空地,青松挺拔傲岸,虬枝弯曲蔓延。只听得鸟叫声中,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棍子撞击之声。
放眼望去,原来是四个八九岁大的顽童在此地耍乐。只见四童手中各拿着一根两尺多长的竹棍相互打个不停,钩、挂、点、挑、刺、撩、劈,二人对练,练的有模有样,原来他们是以棍做剑,在此地练起了剑来。
这四个童子其中一人舞的最是迅捷,只见他身穿一件黑色锦缎轻衫,剑眉星目,高鼻圆脸,尽管只有八九岁年纪,但看神色颇为刚毅,已经像个少年一般了。另有两个孩童长得极为相似,都长的一副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同样的一身灰色葛衣,不过细看之下一人左脸颊上有颗黑痣,另一人却没有,想来是同胞兄弟。他俩练的就缓慢多了,动作稍显笨拙,不时还要停下来抓抓脑袋思考一番。
最后那一名童子练的可就认真多了,冲步前刺,转身回挑,一招一式都使的中规中矩,颇为熟练,但见他身着青色葛衣,脖子上带着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翠玉,长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极其灵动,只不过脸色颇为苍白,身材瘦弱,到显得与样貌颇不相称来。
这四人中,身穿黑衫的童子与身穿青衣的童子对练,另两个长相相似的童子对练,看动作身手绝不像一般孩子般胡乱打闹。
四人舞的正紧,身穿黑衫的孩童突然挑棍一挡,架住身前青衣童子纵向劈来的竹棍,身子轻轻向后一跃,两人已离了五尺开外,黑衫男孩做了个收剑式,开口对青衣男孩说道:“天佑,刚才练得招式都好极了,只不过其中一式‘凤翼天翔’使的就不对了,咱们再来练下这一招。”
这名叫天佑的童子挥舞竹棒模拟一番,疑惑道:“阿珣,我觉得使得挺好,都是按你所说练的。”
名叫阿珣的童子听后面露不屑,鄙视道:“切!我说不对,自然是有道理的嘛,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天佑满脸不信的走到阿珣身前,转身背对着阿珣,突然右手持着竹棍反手向后刺出,动作颇为迅疾,口中说道:“怎样?”
背后阿珣伸出竹棍微微向上一挡,架住了刺来的竹棍,对他嘻笑道:“嘿嘿!就这样不要动,你可知破绽在哪?”
天佑恨恨的说道:“我哪知道?我若知道早就改掉了!”
阿珣喝道:“嘿!还敢顶嘴,看我一会不给你些苦头吃。”这时他心中暗自好笑,心想着平日里都是娘亲这么训我,看我现在也这样训你们,一副得意的神色洋溢在脸上。
天佑说道:“你别得意了,倒是说啊。”阿珣故作模样,教训道:“你瞧,你使这招的时候头抬得这么高,整个后脑勺都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若敌人有机会挡开你这一剑,在顺手用剑向前一刺,你这脑瓜子可就保不住了。”只见他边说边做着动作,果然用竹棍轻轻往前一带,就要碰到天佑脑袋上。
天佑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若躲避不及脑袋都没了。”阿珣说道:“是不是这样?”
天佑道:“是了,使这招的时候该把头低下才是!”阿珣一听连忙说道:“哎呀!天佑还是你聪慧,我娘教我这招时也是这般教训的我,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天佑听完哈哈大笑,口中说道:“哦,原来这样!”脸上一副很明白的模样。阿珣说完顿觉不妙,不想一激动把老底说了出来,面色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说道:“哈哈,你既然明白了,那这凤凰九式也都学全熟悉了,只会招式可不行,晚上我去你家,借着共同学习的机会,再将心法口诀,运气之法传给你。”
骆天佑疑惑道:“运气?运的哪门子气?怒气还是火气?”
此话一出,阿珣大感无奈,长叹一声:“哎!究竟是什么气,以后你自然明白了!现在咱俩还是指点指点有金和有才吧。”
天佑看了看天色,说道:“咱们出来的可有些时候了,我看天色已晚,该回家去,若是到了晚饭未归,回家爹爹又该训话了。”
阿珣白眼一翻,对他嗤之以鼻,摇头叹道:“你那么怕你爹爹,你爹为了让你考状元,做大官,回家又要念诗写字了,真是无聊透顶。要我说还是像我一样习武修道,将来做个长生不老的天外飞仙,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惩强除恶,岂不快哉!快哉!”说着便竖起大拇指,摇头晃脑,一副向往的表情。
天佑听他说完满脸不屑,也学着他的模样翻起白眼,反驳道:“切!我怕我爹,难道你便不怕你爹爹了,我可记得你上次被你爹打的哭鼻子呢!在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天外飞仙,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阿珣听他这么说,不禁愤然道:“哼!谁说没有妖魔鬼怪?我爹说这世上妖怪多的是,只不过咱这村子地处福地,又有我爹庇护,你又没有出过大山,自然不知道了。”天佑说道:“你爹唬你的,既然你爹这般厉害干脆直接去做皇帝的好?”
这时一旁在他们丈许开外的有金、有才两兄弟听到他俩的对话也就此收手,跑来说道:“是极,是极,哪有什么妖怪?可别自己吓自己了,俺们跟你学这几手剑法,还不是你说这剑法天下无双,俺们就是想防防身,免得以后进了山林遇到豺狼打不过。”
阿珣看他三个都不信自己的话,急的小脸通红,心想:“爹娘不让我说,今天我偏要说了,说了又没什么相干!”想毕,便张口道:“我爹当然不会唬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爹娘就是神仙!我爹爹可是带我飞过,飞的可比这山还高,都越过天上云彩了。”
话音刚落,天佑便对着有金、有才兄弟说道:“瞧,阿珣原来会吹牛皮,难怪我瞧着村南张老伯家的牛为何长的这般快,原来是他吹的。”
兄弟俩听完都哈哈大笑,指着阿珣说道:“骆家村,有阿珣,一天到晚尽吹牛,三四五六七八九,东一头,西一头,大牛都往天上走。”
阿珣听完气的直跺脚,小手一摆说道:“你们不信算了,劝你们好好练习我教你们的剑法,我可是偷偷教你们的,我娘教我之后可不许我告诉别人,更别说传与他人了。我可是亲眼见到我娘练这剑法之时剑上可是真出现了一只火红的大鸟,我娘说那大鸟就是凤凰,好看极了!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般模样。”
此时天佑接口道:“莫要再吹了,大鸟?凤凰?比山上的野鸡如何?”阿珣道:“凤凰可是神灵,你怎么能拿来与野鸡比,小心招天谴。”
天佑辩解道:“常言说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看来凤凰就是野鸡变得。”
阿珣道:“这话分明是以物喻人,你这是强词夺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虽比我爹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好歹也已筑基,算是修道之人,我教你们剑法时只用了一分力而已,今日我让你们开开眼界,瞧好了。”话音未落,只见他纵身向上一跃,竟然跳到了身旁的大松树上,树枝离地足有六尺来高,登时惊得天佑和俩兄弟目瞪口呆,口中无不大叫道:“哇!好厉害!”
阿珣眉月一扬,得意道:“瞧,现在你们相信了吧。”其实他心中暗惊:“还好这树枝不是太高,不然再高怕是跃不上来,岂不出丑?真是惭愧,惭愧。”
这时俩兄弟中脸上无痣的童子故作惊讶,诧道:“咦?你怎能跳这般高,莫非是蛤蟆变得?”
阿珣听此一言,气的差点在树上跌下来,他对那童子大声喝道:“朱有才,你才是蛤蟆变得,你这癞蛤蟆。”说着扮起了鬼脸,学着蛤蟆的样子‘咕、咕’的叫了两声。
这时脸上有痣的童子对着朱有才说道:“哥哥,蛤蟆虽然长得大些,身上还有疙瘩,但也跳不了这么高,应该是青蛙变得才对。”朱有才应道:“弟弟说的是,青蛙比癞蛤蟆跳的高。”
一旁的天佑摇头道:“都不是,青蛙也跳不了这般高,该是牛虱才对,牛虱跳起来连影子都找不到。”
阿珣看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自己的法力当做笑话,直气的咬牙切齿,更听到天佑将自己比作牛虱,再也忍不住喝到:“骆天佑,气煞我也,你是大跳蚤,瞧我拍死你。”说完纵身一跃跳了下来,伸手向骆天佑头顶拍去,看身形去势甚急,颇有雷霆之势,其实手上全无力道。
骆天佑见他身影跳下,来势汹汹,伸掌直向自己拍来,暗道:“说你两句,你便生气了不成?”他反应也极为灵敏,思索间已经纵身向后飞掠,兔起鹘落间,两人险险避过。
阿珣身形飘然落地,心下暗道:“好险!还好你闪的快,若是把你打伤可就麻烦了!”但他嘴上却叫道:“我一人打你三人,也好考验考验你仨,让你们瞧瞧我的本领,一起上吧。”
骆天佑三人对望一眼,心中所想尽是一般无二,都觉得阿珣成竹在胸,三人绝对打他不过,但也不能胆怯不应,不然大感丢人,所以不约而同的口中喝道:“看剑!”
三人持起手中竹棍同向阿珣冲去,近身看来,三人所用招式各有不同,只见朱有才右手持棍直直向阿珣刺去,而朱有金欺身进到阿珣跟前,猛然使了个仆步下蹲,手中竹棍向阿珣脚上刺去。骆天佑更是厉害,竟是使出浑身力气飞跃而起,将手中竹棍由上而下向阿珣头顶点去。尽管骆天佑最后动手,却是第一个到了阿珣身前,跃起来不忘向阿珣道了一声:“小心了!”
正在这危急关头,阿珣却是不慌不慢,只见他口中快速对骆天佑说道:“你使得‘凤仙问道’。”说着,扬手轻轻向上一拨,就卸去骆天佑刺来的竹棍。
随即又对着朱有才说道:“有凤来仪。”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一夹,便夹住了他手中的竹棍。然后右脚一抬,正好躲过了朱有金刺向脚腕的长剑,不等朱有金抽回竹棍,便将他竹棍踩在脚下,低首对着朱有金说道:“你使得‘丹凤朝阳’,我要还手了,瞧仔细了。”
说完不等三人反应便将手中竹棍“倏”地向三人点去,看是速度甚快,力道却是极轻,刹那间便要在三人身上各点一下,朱家两兄弟还未反应便被点住,可骆天佑并未碰到,却是他眼疾手快提前躲了开去,阿珣叫了声:“好样的。”便又持棍向骆天佑点去,只见他忽然顺向直点,又忽然纵向直劈,他这边攻的快,骆天佑那边躲得也快,左闪右避之间不时逆向反击几下,你来我往之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阿珣这边大呼过瘾,骆天佑这边却暗自着急,心念自身本就体弱多病,气力不足,再如此疾风骤雨般打上一气,顿感胸闷气短,体力不支,如今全凭着一股意志撑着,看来不一会就要败下阵来。
果然,这边阿珣看骆天佑脸色越加苍白,头顶冒汗,动作越来越慢,知他是没了力气,便纵身向外飞跃,开口说道:“天佑,我看也别打了,咱们都歇一歇吧。”
骆天佑见他跳开,自也停手,此刻他早已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休息片刻,黯然说道:“哎!谁让我生下便这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不知吃了多少良药,不见得一丝好转。”
阿珣说道:“正因如此你该听我的,咱们一起修道才是正途。”说着指了指自己,言道:“你瞧我,自我筑基以来再未染过风寒,明天我便将这事告知爹娘,求爹娘传你修道的法门。再者说,你才练了没多久,我不御真元只能和你斗个平手,可见你在修道一途比我有天赋,将来定能成为剑仙。”
骆天佑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拒道:“不可!不可!我爹定然不让,我还是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才是。”
阿珣眼珠一转说道:“你明着不练,可晚上偷偷修炼啊,神不知鬼不觉,岂不乐哉?”骆天佑摆手道:“被我爹知道可就麻烦了,再者说,晚上不睡觉,白天没精神!”
阿珣刚想说修道越练越有精神,每天神清气爽,却又听到骆天佑道:“咦?有才和有金怎么不动了?刚才便见他俩怪怪的!”
阿珣哈哈大笑,得意道:“他俩刚才被我定了身所以便动不得,一会便好了。”骆天佑奇怪道:“你是怎么将他俩定住的?”
阿珣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告诉你后莫要告诉别人,不然被我娘知道又会打我了。”骆天佑应道:“我不说就是,你快说如何做的?”
阿珣咳嗽一声,解释道:“这是我娘教我的术法,名为‘玉玄定身术’。乃是将真气打入敌人体内,束缚对方经脉,如此敌人便动弹不得,但若敌人与自己半斤八两,能定住两息便不错了,他俩是肉胎凡体,因此时候便长了些。”骆天佑半信半疑道:“难道真有法术?这真气是何物?”
阿珣见他似乎要灵关开窍,不由大乐,急忙回答:“那是自然,这真气便是我给你讲的运气之法的气,不是怒气也不是生气,而是道家修炼的真气,你可要记住啦!”
正说着,朱家两兄弟突然呼了口气,指着阿珣惊叫道:“妖法,你会使妖法!”
“什么妖法,这可是正统的道法!”阿珣又道:“天佑,我爹讲过,真气便是修道之根本,乃是将天地灵气引入自身,灵气入身化为真气,留在体内的真气化为真元存于丹田,存在丹田的真元经过漫长的修炼转化为元丹。我自开始修道,足用了八十天便将灵气引入体内化为真气,终究筑基成功了。”
“那什么是筑基?”骆天佑听了这么多,逐渐被吸引,不禁又问下去。
阿珣见他颇有好奇,心中暗笑道:“嘿嘿!虽然你不愿修道,但我今天教一些,明天说一点,早晚要你踏上修道之途!”
骆天佑自然想不到他的'良苦用心',见他一脸得瑟,忘乎所以,不禁连声催促。
阿珣回过神来,解释道:“修道之途有百日筑基一说,筑基为修道之门,真正筑基后才算可以修道。百日内筑基便表明此人灵根极佳,此生修仙有望。若百日内未能筑基,便可能道途坎坷了。”
骆天佑笑道:“哈,你八十天便筑基有成,那你今后岂不是能成为仙人?”随后有模有样的冲着阿珣一拜,嬉笑道:“上仙请受在下一拜。”
阿珣也不尴尬,故作正经的身手虚扶,大声吟道:“骆小友不必多礼,今日本仙遇到三位也是有缘,本仙便引渡你三人入我仙门,授尔等修仙之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骆天佑拜纳,恭声道:“承蒙上仙抬爱,不过在下志在功名,盼能入朝为官,造福一方百姓,恕小子不能答应。”朱有才也道:“俺爹也希望俺兄弟俩一个成大官,一个成财主,所以俺们也不能答应。”
阿珣失望道:“太无趣了,不玩了,尔等都去回家读‘之乎者也’吧。”骆天佑道:“书自然要读,明日我爹爹就要检考刚学的《尚书》尧典篇了,你们可都背记了没有?”朱有金道:“晚间念来几遍,该是差不多了。”阿珣道:“天佑,你爹这教书先生当得也太严厉。”骆天佑道:“你若学的好,自然就不觉得严厉,阿珣,回家且用功读,明早背的过,午后便可以出来玩了。”
阿珣垂头丧气的应了声,忽听得山下传来几声断续的呼声叫着:“哥…哥…你在哪里?”听这声音清脆灵动极为悦耳。
骆天佑忽然拍手,惊叫道:“糟糕!我妹妹来找我了,不好!咱们定是玩过了头,这下回去要糟了。”
阿珣道:“怕什么,你也忒胆小,大不了训斥一顿,你装作听不到便好。”
话正说着,远远望见山路上跑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约七八岁年纪,身着黄色碎花裙,发结双髫,长得极为可爱。她蹦跳跳跑到几人跟前,额上已微微见汗,对骆天佑说道:“哥,出来玩也不叫我,快回家吧,爹娘都着急了。”
骆天佑尴尬道:“知道了晴儿,咱们快走吧,”说着便急不可耐的向山下走去。
阿珣突然玩心大起,提议道:“咱们比赛如何?一起跑下去,谁在最后谁便是癞蛤蟆。”
骆天佑道:“比就比,谁怕谁。”话音未落,便携着妹妹的手向山下奔去。
阿珣和俩兄弟俩连忙大叫道:“你耍赖,等等我。”几个顽童在一阵嬉戏打闹声中径直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