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之下,苏暖裳的“病”渐渐好转,精神也恢复正常了。
卧床的第三天,独孤斯冷过来探望,她的脸上依旧有淡淡的伤痕,不过仍是冰肌玉颜,独孤斯冷抱着她,一边摸着她的脸,一边问:“小促狭鬼,怎么骗我说是宫女?”
纵然苏暖裳的脸皮再厚,也依然是红了红脸道:“臣女生性散漫自由,面对皇上九五之尊,甚觉惶恐不安,索性自称奴才,皇上才不会注意我。”
“傻瓜,不管你是秀女还是奴才,我喜欢的是怀里这个小丫头。”独孤斯冷从未这样直接的表白,自己也觉得颇不自然,幸好苏暖裳看不见。说是一见钟情,其实三次的邂逅和相处下来,他已经见识过最自然的她,只是她浑然不知而已。独孤斯冷想到第一次所见聪慧机敏的她,第二次所见英气勃发的她和第三次所见楚楚动人的她,心头一阵暖意,扳过她的肩膀,认真道:“你我之间,不必计较君臣之礼。你既然进了宫,我便许你一世安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心不变。”
说着他轻轻一碰苏暖裳的额头,听见她软软地声音:“你在,我便安心。”
其实苏暖裳的心里既甜蜜又不爽。他坐拥天下,后宫里他曾经一亲芳泽的佳丽岂止三千。他的唇又吻过什么人的额头?可苏暖裳是独一无二的,是那样冰清玉洁。虽然是现代人,但她思想并不开放,她的内心伸出,仍有一个执念,“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苏暖裳想到自己在皇上的怀里,忍不住走神想到苏府的小林子里,那个清绝冷峻的轮廓,和他向往市井生活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颤。怎么会这样呢?原来她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得住进了一个人,只见过两面的杜鸣轩,竟然如此吸引她的灵魂?
想到这里苏暖裳竟也就释然了,她命该成为秀女,注定与他有缘无份。但她来到这里之后怀有的美好初恋,将伴随她一生一世,不管她是秀女,或是日后成了妃子。杜鸣轩永远占据着她心里小小的一方。
如此,她怎么能责怪皇上不能一心一意对自己呢?
丽妃方逸霄虽已贬作方贵人,但仍住在自己的紫霄宫。天性好胜的她越想越不甘心,一向得宠的自己竟然败在一个小小秀女的手里!虽然虽然她表面上侍寝最多,但其实皇上几乎没有碰过她,却时常给她源源不断的赏赐,外人眼里倒是盛宠的光景,除了她和皇上,无人知道这些事。
方逸霄知道皇上对她并无半点情感,可入宫三年,她全部的身心和爱情都奉献给了皇上。如果苏暖裳抢走了皇上,那么自己又怎么活下去?自己又怎么在宫中立足?她堂堂丞相家的大小姐,难道要沦为与一群出身微贱的妃嫔们平起平坐的田地吗?
不,不可以!没人可以这样挑战我的权威!就算是靖妃,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和自己争夺皇上的宠爱。一定要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娘家!
方逸霄想,要趁苏暖裳还未受封为嫔妃,在宫中根基未稳之时除掉她,否则等她侍寝之后,要除掉她就难了。可她不能让她分享自己的夫君,别人或许可以,但苏暖裳一定不行!
方逸霄的丫鬟芳儿已经把苏暖裳的一切讯息打探得清清楚楚。住在她隔壁是个叫何清宛的秀女,方逸霄一听,心里暗道:“天助我也!”原来何清宛的父亲是爹爹的得意门生,选秀之前还特意托人求她照应自己即将进宫的女儿。这样一来,方逸霄心下有了计较。
何清宛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天性活泼爱笑,说起话来天真浪漫。她只有十四岁。因为住得近,她十分关心苏暖裳的病,一天要探望三四次。
苏暖裳也喜欢这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可是最近她对自己未免也太殷勤了。关心自己的饮食和病请自然是应该的,可最近她却忽然说要和自己义结金兰,这样唐突自然引起了苏暖裳的怀疑。或许是苏暖裳过去和各种奸诈之人打交道惯了吧,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她忍不住揣测何清宛的意图。
心禾劝道:“或许是看小姐您深得皇上盛宠,何秀女有意与小姐交好,日后得宠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暖裳想想心禾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就吩咐道:“咱们且先看着,凡是多留个心眼。”
说到苏暖裳交好的秀女,除了何清宛,就是当日自己挺身解围的皇甫墨心。皇甫墨心长她一岁,两人常以姐妹相称。墨心虽然沉静,对其他事都是淡淡的,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但皇甫墨心也并非没有蹊跷,苏暖裳只能安慰自己说,能来到宫中的都不是简单之人。墨心有意无意地打探皇上的事,从衣食起居到日常行踪,虽说她们是秀女,日后是要取悦皇上的,打探这些也属正常,但皇甫墨心有意地隐藏自己对皇上的用心,这不得不让苏暖裳起疑。
无人之时她们也会说些闺阁女儿的悄悄话,墨心曾拿她和皇上取笑,说皇上亲自擦的伤口自然好得特别快。苏暖裳刚听到时心下十分震惊,畅心园相遇之事只有自己和皇上知道,皇甫墨心又是如何得知?她自己没对旁人说过,而独孤斯冷更不像是会把这种事告诉他人的人,何况墨心与皇上并不认识!
天气渐渐闷热,可古代人依旧穿着长衣长裤,苏暖裳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夜里她睡不着觉,叫心禾去请墨心过来一起下棋解闷。但心禾回来说墨心的房间已经熄了烛火,她的丫鬟没有出现,只是在里面回答墨心已经睡下。
苏暖裳心下起疑,结合之前的种种,现在墨心八成是不在自己的房间,那么她会在哪里?又在干什么?苏暖裳并没有真正服食砒霜,所以她的虚弱都是装出来的。换好夜行衣,躲过巡夜的宫人,来到墨心的房间之外。
宫中虽守卫森严,但凭自己的功夫还是可以应付的。之前没有搞“夜游”活动是不想惹是非,也怕暴露自己装病的秘密。但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进宫就是为了解开所有不解的思绪,没准墨心就是关键点呢。
墨心的房里果然只有她的贴身侍女一人守着。皇宫之大,苏暖裳不知该往哪里去找墨心,但是,既然怀疑她对皇上有所图谋,那么到皇上那里去肯定没错,如果墨心不在皇上的附近,那么她做什么私事,自己就不干涉了。
苏暖裳在御书房外看到了半边细长的黑影,她不知道是谁,但那个位置极其可疑。皇上随身护驾的八个内卫各自在自己特定的方位上,那个黑影是多出来的。加上苏暖裳,潜伏在御书房之外的一共有十个人。
约莫一柱香后,打更的宫人路过此地,苏暖裳方知道,现在是一更天了。
皇上从御书房里出来,暗处的八个内卫高手如影随形。
直到一大群奴才簇拥着皇上从宫里出去,黑影才动了动,从隐身的梁上下来,跃上屋顶。
苏暖裳看得真真的,是墨心。
她从她修长的身形认出了她,多日的相处,她已经对墨心的一举一动非常熟悉。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苏暖裳的猜疑。皇甫墨心看似柔弱文静,凡事既不出挑,也不招眼,默默地将自己的身手和心机隐藏得这么深!宫里卧虎藏龙之人真是不少。
皇上的仪仗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舒霖宫英绮殿,那是靖妃的寝宫。苏暖裳不敢靠近,因为她远远地看见英绮殿周围的廊下又增加了八个大内高手。皇上的守卫之森严令人咂舌。
如此一来,墨心必然也进不去。果然,她在宫墙外徘徊了一会儿,就悄悄地离开。
但皇甫墨心走的并不是自己房间的路线,苏暖裳心下好奇,又觉得自己不虚此行,墨心这下子必定要去和自己的内应接头吧!
苏暖裳悄悄地跟过去,她不敢跟得太紧,以刚才的举动来看,墨心的身手不在她之下。可正是有着这样的顾忌,在吉春门外的路上,她跟丢了皇甫墨心。
这是苏暖裳少有的一次失手。
由于各宫都已经安歇,僻静之处,大而空旷的皇宫一览无余,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现行,墨心竟然有所察觉,在几个嫔妃的寝宫之间兜兜转转,像是特意绕路。当她转过吉春门后,却有一对巡夜的官兵路过此处,苏暖裳只好等他们全都过去才出来,可是这样一来就跟丢了墨心。吉春门之外,是浣衣局、柴炭司等奴婢们聚集的地方,另外还有偏僻的畅心园。
苏暖裳不知该怎么办,将这几处都找了一遍,可哪里还有墨心的踪影?她十分懊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神色萎靡,倒像是真的病了。但愿墨心不知道是跟踪她的是自己吧,否则,她们以后该如何相对?
皇甫墨心那沉静的眼神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水,埋藏了什么样的秘密,苏暖裳竟看不懂。不过无论如何,她也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不只是为了墨心,也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