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心与那驼背老头子酒足肉饱之后喝起茶来,这茶水不好市面上几文钱一斤也不需要品头论足,但好在能解解那吃肉之后的油闷劲。这两人不走那小二也没办法来收拾桌子招待后面的人,人家给了银子又不是吃霸王餐这撵人的活路小二是万万不会去做的,这年头狗眼看人低的不少,自个本就是低得不能再低得人了再去嫌弃这两落魄乞丐模样人那不是自找笑话。但这说道还是得去说的,不然这一天擦不了几个桌子也赚不了几个钱,这酒楼虽小却是分工明确。这小二寻思着要换了方式,这贵客贫客既然来了都是客,在这酒楼之中都比得自个这打杂小斯来得有重量。
小二上前,却不是先前那领着两人入店招呼的人,梁如心望去见得这人比得先前那人要来得实在,至少脸上没有太多东西。看得另一边先前那店小二已然领着几个达官显贵沿着那几十步的雕花栏杆木楼梯往着二楼包房去,那人群中间梁如心见了几个熟络面孔,却是没去打招呼。因为这时那小二发话了,微微弓着身子,“两位客官,不知可要休息处,那楼上有上好厢房可供两位,不贵不贵,我去和掌柜的说说能少去几文银子,这桌子都是残羹剩饭油腻得紧,不如让小的收拾收拾?”
老头子不说一根手指伸进嘴里去抠那黄牙缝间的肉丝,然后拿出来看看又丢了进去咀嚼起来吞咽,还有点回味无穷。梁如心瞪他一眼,心说在老子的地盘能不能收敛点得行,大酒大肉吃了你还这样。不过没用,只能拍拍那老头子肩膀,道,“老东西,走吧!没听的别人在撵人了,我们这样占着位置不好,这小哥做不了活拿不了工钱,我们就别妨碍人家了。”老头子起身,问,“去哪里?去你家?”梁如心摇头,难得一脸小孩子性子,“不回去,当年那老家伙那剑架在我脖子上面撵我我家门,美其名曰游历,却分文不给,让我三年之内不准回家,不准待在北阳郡内,发了通缉令谁人在北阳郡里见了我便打,打得越狠他奖赏越多。要不是老子存了点私房钱,都出不了这北阳郡。他要不八抬大轿来请我回去,老子回这里打个秋风就走,五年不少,十年不多。”老头子却是听出这小子赌气言不由衷的话,却也不道穿,跟着梁如心走就行了,这一路都这样来了,也不差这一时。
哪里晓得前面一刻还满脸怒气的梁如心,转眼就换了脸,路过那店小二旁边时拍拍那小二肩膀,道,“你呀,说话太明了,我一听就晓得你心里那点东西,也怪不得先前那小二做了引人客你来做这苦差事,不过也好,你这样的人才实在。”却是吓了店小二一哆嗦,没想得这落魄小乞丐能说得出这话。待再望去,那两人已经出了酒楼大门,隐入茫茫人海中没了影子。店小二摸摸那被拍的肩膀处,先前一刻近距离见了梁如心正面,总觉得哪里见过这人,“为什么对他有些印象呢?应该是没见过啊?”想了一下却不再去想,忙正事打紧,不然家里那一老一少下顿又该没了稀饭吃。
北阳城内多的是名门贵族,也多的是贫苦百姓,城南则是前者居所,梁王府便在那里,城北则是贫苦人蜗居处,分明得清楚。梁如心清楚记得有人说起,这是当年梁镇山被封王以后烧的三把火其中一把,一次南安京城来人,问这梁王为何要分得这般清楚。梁镇山只说,想当年我还在牛头镇拉马车的时候一天下来三文钱,那里穷人富人都有,镇南头是那地主刘老爷家宅子,一人占了一片地,另外几边都是平民。我就念想着有一天赶走了那刘老爷,我自个坐那大宅子,而今都封王了,眼界也大了,我那想法没变,这城南头就该是老子的。只说得那人哑口无言,以为是什么精妙布局,哪里想得不过孩子气使然。至于究竟是真是假梁如心从来没问过,作为一名浮夸子弟他知道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城北处有一桥名叫青云桥,取自平步青云之意,而今月正当头各处灯火阑珊影影,但与那城南灯红酒绿比起来就如同一个天一个连地都比不上。而今这青云桥上多了两人,正是梁如心和着那老头子。梁如心双手撑在栏杆上,望桥下流水问老头子,“老东西,你说这修桥的人是不是有病要取了这名字,过了这桥真就真能平步青云?那这北阳还不处处都是文臣武将名门富贾。”老头子驼着背也没有一点高人风范,岁数似乎对他来说增添的不是人老成精而且越活越简单,轻看了梁如心一眼,“要是连桥都不敢过,那就真不用说了。”梁如心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梁镇山那老家伙也是这么说的。”
老头子似乎不知道梁镇山这号人物是谁,没有接话。却是坐了下去,望着梁如心,“小崽子,我又饿了。你这家伙吹嘘得不得了,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老头子我一身八十几年的老骨头跟你走了几千里路来这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果然亏了,以前在南边到处都是吃食偷鸡摸狗都教给你了,饿不死。但这里,想我当年一树梨花压海棠而今居然要客死这地方,不,是饿死,不值当嘞!”
梁如心见得天上月亮正明,想起先前白天说的那话,什么八抬大轿高头大马都不重要了,因为此刻,梁如心那肚子也是咕叽响起来开始抗议,一下午两人转了许多地方,城内哪里有一点风声要迎接自个这老纨绔的样子,那梁王府更是风平浪静的紧。梁如心心头暗骂,“你个老家伙,当真六亲不认了。老子今儿个不踹破了那门,以后就跟你信。”这毒誓发的,犹如不发。手头上却是拉起老头子,朝着一个方向去。
“去哪里?”老头子问。
“吃东西!”梁如心答。
恰巧这时候一个六七岁小姑娘往这里走来,长得灵气却身着破烂,手里提了一个竹篮子,已然到了两人处,那清脆声音叫住了两人,“老爷爷,大哥哥,等下青儿呀。”梁如心停住,问道,“小姑娘做什么呀?一个人晚上出门可是会遇见坏人的哟?”却是惹得那老头子一个闷敲额头,“别使坏!吓坏人家小闺女。”
那名叫青儿小姑娘听得梁如心那话,也不觉着害怕,只是那小脸儿由于北阳这干燥气候有些红,掀开竹篮子上面白布,里面几个馒头,“青儿看大哥哥领着老爷爷在这桥上等了好久,也没东西吃,就告诉了娘,娘看了你们穿着说你们苦不容易,和我爹以前一个模样,就让青儿拿了几个馒头。”梁如心接了馒头,老头子接了馒头,青儿收了竹篮子。老头子想张嘴却想起那半缺不缺一口黄牙,只得示意梁如心,这一路偷鸡摸狗事做得多了两人默契自不用说。梁如心笑道,“谢谢青儿了,也谢谢青儿你娘,大哥哥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你快些回去吧,路远不远,要不要我送送你?”只听得那青儿急忙摇头,“不,不,很近。”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真想去见见那孩子母亲是何人,住这贫苦地,还能有这菩萨心。”梁如心道。
“算了吧,别吓着人家,还是做你的事去。”老头子道,把馒头塞嘴里,“这几个馒头可吃不饱我,你当时怎么说的?一入北阳便是你的天下,锦衣玉食也就算了,但这酒肉二字,嘿嘿。”梁如心一阵白眼,道,“老东西,我就不明白了你这看起来不过九十斤的皮包骨,吃那多东西能装哪里去?”老头子一抹稀疏白发丝,装出一副高人意,长叹望月,“腹中自有乾坤,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明白?”只有梁如心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却又不敢,却不是怕拍坏了这老头子,只记得上次自个这般做了,那手却是疼了三四天。反倒是老头子嘲笑了三四天,“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