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苏与顾坚渐渐地走得近了。
在顾坚看来，柳苏有时就像只刺猬，动不动就向周围竖起满身的刺来，只不过，因着顾坚的好脾气，两个月下来，这些刺慢慢地缩短，变软，至少在顾坚面前不怎么展示她的武装了。而顾坚也乐得当柳苏的小兵，在她的指挥棒下，乐呵呵地跑前跑后。
班里的小女孩在这方面尤其敏感，特别是在大家都特别想接近顾坚的心思下，顾坚眼里却只有柳苏，在她们眼里顾坚拥有的一切新鲜的新奇的东西，顾坚只与柳苏一人分享。于是柳苏便显得尤其可恨。
初夏的天气晴朗，热力初显，树木更绿，花儿更艳。柳苏最喜欢这个时节，因为那意味着衣服穿得越来越少，她洗得就越来越少，而地里络麻初长，农活也是相对少了很多。那是最忙的农忙时节前呼吸最舒畅的时间。
但是柳苏甫一进教室，班长叶华萍就将她堵在了教室门口，不让她进。
柳苏知道，那是她的期中考卷到现在还没交上去的缘故，都拖了大半个月了。吴老师估计都忘了这事，可是叶华萍没有忘，她一直在找机会要好好地出柳苏的丑，这下被逮到了，自然是名正言顺地行使起她班长的权力。蓝精灵却正好不在。
叶华萍瞪大她的金鱼眼，青色的脸上仿佛没有肉，薄薄的嘴唇不断逼问，见柳苏始终不响，推了她一把，吼道：“不准你进教室！你敢再不把试卷交上来，我就告诉老师去！”
柳苏不怕叶华萍凶，也不怕她推，却不愿意惊动吴老师。实在无法，脱口而出：“试卷我丢了。”
这下叶华萍傻眼了，丢了？怎么办？总不至于让她重新写一张啊。她的目的是让柳苏妈签字，让柳苏伤心，谁叫柳苏妈在自己妈妈面前说柳苏成绩好，第一名，害得她被她妈好一顿数落。现在柳苏考不到第一了，看你还怎么炫耀！叶华萍到底还只是个一年级的孩子，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金鱼眼睛瞟一眼柳苏：“真的丢了？要是真的丢了，我就告诉你妈去。”
这下柳苏火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啊？我就去，我就去。”叶华萍狠劲上来，双手齐出，柳苏已被她推倒在地。
柳苏腾地跳了起来，一拳打在叶华萍脸上，叶华萍吃痛，双手捂脸，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当她摊开手时，看见手心上沾着的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分贝跟学校的广播差不多，一时把校长都惊动了。
刚才一切发生得很快，以至于顾坚到教室门口时，只看到门口围了一堆人。
低年级教务室就在边上，老师们闻声都赶了过来，吴老师马上将叶华萍抱在腿上安抚，不停轻轻拍打她的背，好半天才止住哭声，不过鼻血尚有。好在教务室常备有棉花之类的简单医用材料，有老师早捏了一团过来，塞进叶华萍的左边鼻孔。
吴老师看了眼傻站在一边的柳苏，叹了口气：“柳苏，你到教室后面站着去，没我的同意，不准回座位。”吴老师抱着叶华萍往村里的医务室跑去，希望鼻梁没有被打伤。
顾坚看着柳苏，想上前安慰，又想着不能表现出很熟的样子，只好轻声地说：“走吧。罚站就罚站呗。”
柳苏低头走向墙壁，懊悔得直想撞墙。让她欺负一下有什么打紧的，还什么手啊。这下闹大了，吴老师不会叫妈妈来学校吧？叶华萍妈妈是个出了名的难惹，跟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似的，她会放过自己吗？
就这样，直到吴老师和叶华萍从医务站回来，柳苏站了整整一节课。顾坚不时转过头，想用目光鼓励她，无奈柳苏一直低着个头，什么表情也看不出。
吴老师站在讲台上，让叶华萍也在一边站着，然后朝柳苏招了招手：“你也上来。”
柳苏闷闷地站在吴老师的另一边，偷眼看了叶华萍一眼，只见她正得意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幸灾乐祸，仿佛在说：“这下你完蛋了。”
吴老师教鞭往讲台桌上一敲，肃容道：“今天我们班发生了打架事件，大家说对不对？”
“不对————”下面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嗯，柳苏，你打叶华萍的鼻子致使她流血，这个是很严重的行为，今天一定要严肃处理。你先向叶华萍道歉。”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柳苏很真心的道了个歉，她知道只有这样，才有避免她最害怕后果的可能。
听到吴老师说严肃处理，叶华萍嘴角微微扬了扬，竟然微笑着说：“没关系。”
“好。班长不愧是班长。大家都听到了，班长已经原谅了柳苏，再加上除了流鼻血，也没有造成大的伤，而且班长动手在先，也有错误。我决定，罚柳苏和叶华萍各写检讨一份，柳苏再代替班长打扫卫生一周。就这样。你们都回座位吧。”
柳苏松了口气，向吴老师躹了一躬，叶华萍自然大失所望，当柳苏走过她身边时，恨恨地瞪了眼柳苏。
中午放学后，柳苏前脚出了校门，叶华萍后脚跟着追了上去，跑到她前面堵住她的路，威胁地抛下一句：“等着瞧！”扬长而去。
柳苏略感不安，头上的乌云都冲着自己而来，身体嗖嗖地发冷。顾坚担心地跟在她后头，他还是个新人，根本做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唯有默默地跟在柳苏身后。
..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柳苏还在灶间与火打交道时，柳苏打人的事已经传到了柳苏爸的耳朵里，想不传到也难，看情形，要传到全世界皆知为止。原来叶华萍她妈一看女儿被打成这样，心里那个疼哟，她可是指着女儿的好脸蛋以后嫁个好人家，也不枉她花血本培养来着。这要是破了相，让她以后怎么靠女儿享清福啊。于是她拎起女儿就往地里赶，她知道柳坤肯定在地里，她特意站在柳坤的田头，指着鼻子骂了快半个小时了。
柳坤起初挥手表示不厌烦，可是看叶华萍的鼻子红肿得厉害，眼里的火退了，起来的是厌恶与不耐，他一边低声地陪着小心，一边愤怒着：这个阿苏，就会丢老子的脸！
柳坤沉着脸，脸越来越黑，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压住怒气对华萍妈说：“叶家嫂子，我先回去好好教训阿苏，回头再让她上你家给阿萍道歉。”
“哼，道歉就够了？我告诉你，这医药费得你出，还有营养费，我的误工费，一分也不能少！你倒是看着办！”
“是，是，保证一样不少。”
华萍妈这才仿佛心满意足，一手牵着女儿，一扭一扭地走了。
柳坤把手上的活一扔，气冲冲地往家里赶，人还没到，大嗓门已经惊得左邻右舍的都竖起了耳朵：“阿苏，你给我滚出来！”
柳苏的尾椎骨疼了一下，心知不妙，该来的终于来了，这一顿板子看来是逃不掉的了。柳苏认命地站到柳坤面前，脸色苍白地说：“爸，别告诉妈，行不？”
柳坤紧了紧拳头，抓起柳苏，大掌落了下去。
顾坚闻声冲进柳苏家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柳苏被扒了裤子在打，屁股已是祖国大地一片红，柳苏紧咬着嘴唇，咬住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柳坤一边打，一边还有节奏地骂着：“叫你打人！叫你打人！”
顾坚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了上去，扑在柳苏身上，连声叫着：“叔叔别打了，叔叔别打了。”柳坤这掌便无法打将下去，他收了手，道：“顾坚，你走开，今天我非打死这个闯祸精不可，居然敢在学校里打架！”
顾坚哪肯起来：“叔叔，是叶华萍先打的柳苏！柳苏没办法了才还的手，不小心打到她鼻子的，不是故意的..”
柳坤黯然地将他们俩扶起来，看着柳苏嘴唇上被牙齿咬出的血印，垂下眼帘说道：“以后不许打架。”说完上了楼，翻箱倒柜地找出四张十元钱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两张，将二十元钱放入胸口表袋，蹭蹭蹭下楼，到了灶间，蹲下身子从碗橱下面摸出一个深褐色坛子来，打开盖子，伸手进去摸出所有的鸡蛋，数了数，十六个，找了个袋子装好。这才出来跟柳苏说：“阿苏，跟我去叶家。”
“我不去。”柳苏知道要去做什么，倔强地顶撞。
“你！到底去不去？”柳坤作势欲打。
柳苏挺起胸：“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最终柳坤皱着眉头：“随你。”
..
柳坤走后，顾坚拿了块毛巾，浸水，搅干，轻轻地道：“擦一下汗。”
柳苏啪地拍飞了毛巾，闷闷地哼道：“不要你管。”随即一瘸一拐地走向灶间，“你别进来。”
顾坚脚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像生了根似的，不敢挪动一步。
过了好久，真的好久，柳苏才从灶间出来，脸是洗过了，头发都湿了，就是不看顾坚的眼睛，压根不抬一下眼，也不理他，管自上学。你爱跟不跟。
顾坚被弄得好难受，问也不敢问，劝也不敢劝。憋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