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头,脸上显出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着老练,而且可怕的是,她竟然能笑着跟你说话,最悲惨的事情她可以笑着跟你说。
“如果这些有用,我妈就会醒过来,至少能认得我这个女儿;我也不会整天像个捡破烂的,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学校的垃圾桶里把同学丢的废纸捡出来,多少可以卖几个钱,可是却被同学当狗似的嫌;而我在累得像条狗的时候,还得操心明天的作业拿什么交,我没有时间做作业,每天从夜摊上回来好像只眯了会儿眼就天亮了;哦,还有,还有,如果你和你们家的人抱歉有用,我不会在夜摊上被那些醉酒的流氓摸上摸下,声都不敢吭;我不会半夜回家时被坏人拖到巷子里,差点被**;我不会为了给妈妈筹钱治病,到镇上家家户户去求,开始还能求得到,后来只要我经过别人家门前,他们就赶紧把门关上……没有办法,妈妈咳得厉害,我瞒着舅舅已经在镇上偷偷放出话了,谁能给我五千块钱让我妈住院治病,我毕业了就嫁给她,有一户人家答应了,他家有个傻儿子,一直找不到媳妇,可是他们居然跟我讲价,只肯出三千块钱,我舅舅知道这事后狠狠揍了我一顿,说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只值三千块钱……可是我能值多少钱呢?要不,我卖给你吧,我不要你的施舍,你白给的钱我是不会要的,你给我钱我陪你睡这样公平合理。反正我的身子迟早要给别人的,给谁不是给呢,至少你看上去还算是体面人,这样我心里多少安慰些,不用觉得恶心……”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平淡漠然的表情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而她当时才十六啊,樊疏桐事后料定自己是给气糊涂了,她就是存心气他的,他愈不好受,她愈是要刺激他,他痛苦得死去活来她心里反就好受了。恨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比如父亲恨他,就干脆不理他,当他不存在;连波也恨他,却不跟他吵也不跟他闹,嘴上还是哥啊哥啊地叫,但语气里明显透着生分,见了面尽说客套话,跟形如陌路其实是一个性质。可是你见过这样恨人的吗?恨他,居然要把自己卖给他,陪他睡,她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这样挑衅他,什么不学,学会了作践自己……樊疏桐当时只觉胸口气血翻腾,就差没一巴掌甩过去,但他下不了这个手,只觉浑身都在发抖,眼冒金星,他努力告诫自己要镇定,镇定,可最后还是失去了理智。
“哧”的一下,樊疏桐划了根火柴点上烟,他拿着烟的手明显在抖,猛吸了口,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要把自己卖给我?”
朝夕仰着稚气未脱的一张脸,很认真地点头:“是的,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买主,看上去应该也有些钱,穿得又这么体面,而且又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