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疏桐跟踪了朝夕几天,亲眼看到朝夕自己从铁路上捡来煤渣,拍碎了掺入黄土做煤球,一个女孩子,十几岁,居然自己做煤球。那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蓬头垢面地佝偻着身子在煤炉边上做饭,菜都是她放学时从菜场捡来的烂叶子,和着饭一起炒着吃,这样可以节约煤火。而樊疏桐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的旮旯里,目睹那一幕,几天来被强压下的痛楚,顿时犹如一柄旋转的尖刀,在他心上横竖地切割起来,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否活着离开,那种疼痛简直生不如死。
在学校门口拦到朝夕时,朝夕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樊疏桐尽可能地用平和的语气跟她说:“朝夕,是,是我爸要我来看看你的……”
他虽然混世,却甚少撒谎,所以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朝夕反应过来了,脸上倒还不是太难看,说的话却很刺人:“来看我们死了吗?”说着她竟然还笑了笑。
樊疏桐看着清丽傲然的朝夕,更加磕磕巴巴了:“不,不是。”
“那是什么?”朝夕大约是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发育得不是很好,个头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小很多,可是她仰着面孔质问樊疏桐的时候,那样子真是咄咄逼人。樊疏桐没有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只说:“一起吃个饭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因为瘦,朝夕的那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睫毛又生得密,忽闪着的时候目光仿佛能摄人魂魄,让人无法直视。但她态度还算和气,点了点头:“好吧。这几天你跟着我也跟辛苦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樊疏桐愕然,原来她早发现了他!
朝夕莞尔一笑:“我以为你走了的,没想到还在这儿。”
不,不,这个女孩不是朝夕,她如此老练成熟,如此冷漠世故,目光像刀子,说话像审人,她怎么可能是那个说话奶声奶气满身甜香的小朝夕?
可是容不得樊疏桐不相信,她就是朝夕,脱胎换骨了的朝夕!他把她带到县城最高级的饭店,点了一大桌子菜,她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从头到尾,樊疏桐只看着她吃,自己一下筷子都没动。吃完了,她还指了指桌上的剩菜:“可以打包吗?”她一点也没觉得局促,表情平静地笑笑,“我回去热热,够我吃好几天的。”
樊疏桐目光战栗:“朝夕……”
“你不必同情我,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生活,我不会怨任何人。”朝夕抹了抹嘴角的油,一双眸子漆黑明亮,直直地看进了樊疏桐的心底,“我知道你心里不会好过,你很自责,想弥补什么,也许待会儿你还会给我钱,就像连波那样,每个月都寄我钱……可是没用的,这些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