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四海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孔阳说的没有错,我啊,平常就是跟个酒鬼似的,一天到晚醉意朦胧的,”他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其实哪,你们都知道的,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哪。前些个日子,单位中外合资,才35岁,就说咱年纪大了,又说文化程度不高,没个技术也没啥专长,这不,就下来了。为啥子整天喝酒,那是因为心里头烦,是借酒浇愁。嘴里喝得痛快,可这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唉,个中滋味,谁人知晓哟。”
孔春华借势地,“一凡,哥整天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看看,哪个单位有什么活,给哥介绍介绍。嫂子开这么个小饭店,一天忙到晚,也挣不了几个钱。”
郁一凡的心事还在下面要赶的酒场上呢,对孔春华的话压根儿就没往心上放,他搪塞说,“这个,你们也知道,现在这工作那那么容易去找啊,就是从高等院校也来的本科生、研究生工作也没那么好找。不过,大舅子的事我会放在心里的。”
孔四海善解人意地,“妹妹啊,你就不要为难一凡兄弟啦。我还不知道?工作哪那么好找。前几年讲,找房子比找老婆难。现在呢,哪个单位都是人满为患,找工作比找老婆找房子还要难。”
叶琅打着圆场说,“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大伙儿吃菜。自个家小饭店做的,味儿不一定合你们口味,就随便吃吧。”
郁一凡说,“嫂子,说到这菜味,我还真想说叨几句呢。你看哪,这么好的一条鱼,油有点过了,这红烧鸡呢,色又太重;还有,这几盘凉菜,也不成个形,你说是吧。吃菜讲个色香味俱全。否则,它就很难吊起人的味口,你说是吧。”
郁一凡的话说得叶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着一种被火烧般的刺痛。
孔四海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狠狠地盯了郁一凡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脸把满满一杯酒都喝光了。
孔春华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一凡,瞧你说的什么话。不是说了嘛,这是自个家里的小饭店,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郁一凡连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完全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小饭店也要讲个上档次,你看看,你们这是开的饭店吗?包间里连个卡啦OK都没有,档次上不去,哪会有客人来消费啊。”
叶琅实在憋不住了,他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嫌腰痛,手头有钱还用说吗,想要什么样的条件上不去,她话里有话地说,“是啊,一凡妹夫是个见在世面的人,大酒店去的多,到咱这小酒店里委屈妹夫了,我们也觉得脸上无光怪没有面子的。对不起哪,大妹夫。”
孔四海跟着附和说,“就是,这是一凡兄弟给面子。人家是个大忙人,今天有时间来就不错了,放心,等将来条件好了,我们一定好好改进,到时??????”
这时,郁一凡的手机响了。
孔阳提醒说,“姑父,是你的手机。”
郁一凡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哦,是曹总啊,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没办法,我这会正在去湖边一个亲戚家小酒店里呢??????算了吧,我就不两头赶了??????你说什么,不行?还是下次吧,好吗??????什么,车已经来接我了,这,这可怎么办?”
孔春华打断地,“一凡,是谁的电话?”
郁一凡用手捂住手机,神秘地,“房产公司曹正发,他正和市政府的秘书长在一起,秘书长让他打电话,说一定要让我过去一趟。”
孔春华问道,“都这么晚了,在什么地方?”
郁一凡说,“隹丽大酒店。”
孔四海惊讶地,“那可是四星级啊。听说消费水平老高了,一桌饭没有三五千那都下不来,一凡兄弟是吧。”
郁一凡告诉他说,“四海舅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很正常啊。”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其实哪,这官场也好,酒场也罢,就像沈从文老先生说的那样,是座围城,城外的人想挤进去,城内的人他是想跑出来呀。没办法的事,想推也推不脱。这样吧,四海大哥,还有叶琅嫂子和孔阳小侄儿,我给你们全家敬个酒。祝大哥生日快乐,祝你们全家幸福。好了,你们继续吃,我先走一步了。”
孔四海起身要送,郁一凡连连摇手说,“别送了。”
孔春华叮咛说,“一凡,千万少喝点,别忘了早点回家。”
郁一凡回过头来,无奈地说,“我也想少喝啊,我也想早点回家休息,可是,领导让喝,我能不喝吗?领导不走,我能自己先走吗?春华,你也要理解我啊,这也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孔四海也跟着说,“是啊,咱一凡兄弟是人在官场走,哪能不应酬啊。所以说嘛,当个官啥的,也不容易。”
叶琅望着郁一凡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悄悄地说,“你们看看,咱忙活了一整天,他一句档次不够,白忙活了。”
孔春华打着圆场说,“嫂子,哪能白忙活呢。他走他的,咱自己喝。来倒上。”
孔四海端起酒杯,“对,咱自己喝,妹妹,干!”
说着,一仰脖子又把杯中的酒全都喝光了。
叶琅神情木然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不为人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医院的病房里。
雨欣的妈妈半躺在床头,双目微闭,正在打着点滴。
孟雨欣把剥好的香蕉递到她的手里,“妈,给你香蕉。”
孟母微微地睁开眼睛,从女儿手中接过香蕉说,“雨欣啊,妈在这医院里都住一天多了,还不能出院吗。”
孟雨欣把母亲的身子向上挪了挪说,“妈,你是昨晚才住进来的,血压暂时是控制住了,可是血栓的症状还没有完全地消失,随时都有发作的危险。医生说了,还要再观察两天。”
孟母满脸忧虑地,“孩子,我是担心这钱,在这住一天就是好几百块,咱住不起这院哪。”
孟雨欣安慰她说,“妈,你在说什么呢。钱化得再多,病还要看哪。”